《傀船渡》
第一章·沉灯
民国二十七年白露,闽南船匠陈渡在修缮老宅时,从梁上暗龛摸出盏青陶海灯。灯座铸着八爪鱼浮雕,触须缠着半枚铜钱大小的玉贝,内壁结着层黑褐色油脂。他鬼使神差地点燃灯芯,火苗";噗";地窜起三尺高,映得墙面浮出艘三桅帆船剪影,船头立着七盏人皮灯笼]。
";陈家小子动不得这阴物!";疍民老吴头撞开木门,手中渔叉劈向海灯。灯油泼溅处,满地青砖忽如浪涌,陈渡踉跄扶住神龛,惊见供着的妈祖像眼窝淌下血泪。老宅后院传来木料断裂声,那株百年榕树轰然倾倒,露出根系缠绕的沉船桅杆,腐木上爬满会发光的藤壶]。
藤壶壳隙渗出腥咸雾气,陈渡腕间祖传的船锚刺青突然灼痛。他恍惚看见父亲被铁链锁在船舱,七个戴斗笠的黑影正用银凿剜取他肋间皮肉,血珠滴入盛满灯油的陶瓮]。老吴头的渔叉刺穿藤壶群:";这是造傀船的邪术,活人皮制帆,死人骨熬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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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骨帆
子时潮声如雷,沉船残骸自动拼接成完整船体。甲板缝隙钻出千百条荧光海蛇,蛇群游走处显出血字:";戊寅年申月,七灯引魂归";。陈渡攀上桅杆,发现人皮灯笼内壁刻着失踪渔民名讳,最新一盏竟写着";陈永年·丁丑年腊月卒";——正是三年前出海未归的父亲]。
船舱深处传来机杼声,陈渡循声摸到间染坊。七口染缸沸腾如血,每口缸中都浮着具剥皮尸首,筋脉如丝线般缠在纺车上。染缸突然炸裂,血水凝成张完整人皮,后心刺着《更路簿》残页——光绪年间台风夜,陈氏先祖用活祭品血肉混桐油补船,如此造出的";傀船";可通阴阳]。
";阿渡看头顶!";
老吴头的吼声惊破幻象。陈渡抬头见人皮灯笼化作鬼手抓来,腕间刺青迸发青光。染坊地面裂开豁口,露出海底墓群般的船棺阵,每具棺椁都拴着锈蚀铁链,链头没入他脚下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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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血锚
鸡鸣时分,陈渡在船棺夹层找到半卷《傀船谱》。泛黄纸页记载着闽海秘辛:同治年间倭患,陈氏船帮将俘虏炼成";海傀";,活剥的人皮制船帆,指骨雕成镇海钉。如此修补的船舰不惧风浪,代价是每逢月晦需用至亲骨血献祭]。
刺青突然灼如烙铁,映出血色记忆:三年前冬至夜,父亲私放海傀触怒宗族,被锁进染缸炼成灯油。那夜暴雨中的傀船闪着七盏青灯,甲板跪着十三具无皮尸骸,正是当年参与炼傀的族老]。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船棺齐齐开启。陈渡扯碎染坊布匹掷向血海,绸缎遇水即化作带刺渔网。老吴头的渔叉挑开主棺盖板,内里蜷缩着具怀抱罗盘的骸骨,天灵盖钉着七枚青铜船钉]。
";快用你的心头血启锚!";老吴头咳着黑血指向桅杆。陈渡划破心口时,七盏人皮灯笼应声炸裂。火光中浮现船帮祠堂虚影,七个斗笠人正在剜取父亲肋皮,每剥下一片皮肤,就有具船棺浮出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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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归潮
青灯尽灭时,陈渡看见父亲的魂魄困在罗盘核心。他挥斧斩断三百条锁魂链,船棺中的无皮尸骸突然集体转向,腐烂的眼窝对准祠堂方向。血浪翻涌处,妈祖神像自海底升起,手中玉如意击碎虚影,将斗笠人尽数卷入旋涡]。
晨曦穿透雾霭,傀船化作漫天纸灰。陈渡跪在礁石上,怀中罗盘指针永指正东。有渔人说子夜经过老宅海域,总见七盏青灯引航,灯影里父子携手修补破船,刨花落海即成发光的鲛人鳞]。
三年后台风季,所有出港渔船桅杆都绑着青陶碎片。每当暴雨将至,碎片便嗡鸣如海螺,渔民循声可见陈渡立于浪尖,腕间刺青亮如星斗,身后跟着三百六十盏往生灯,灯油映出失踪者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