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二年冬天,金陵城有个裱画匠叫陈墨生,这事儿就从他这儿说起。有一天,陈墨生接到老家的急信,信上说他妹妹采薇在修缮祖宅的时候,不小心跌进了枯井。昏迷三天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天天念叨“红鲤衔玉”这几个字。
这陈墨生呢,当时正跪在祠堂的青石板上,眼睛盯着供桌上裂成两半的祖宗牌位,心里头寻思:完了,这场灾祸怕是早有预兆啊!
那天晚上,井水倒映着弯弯的残月,把祠堂檐角挂着的铜铃映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按照陈家的族规,陈氏子孙回到家,得在祠堂点上三昼夜的七星灯。结果呢,第二夜丑时刚过,东北角的那盏油灯,突然就窜起半尺高的紫焰。陈墨生吓了一跳,赶紧要去泼水灭火。这时候,他瞅见供桌下面渗出黏糊糊的黑液,还裹着半截雕花木匣,就这么滑到了他脚边。
这木匣可有点邪乎,匣面上阴刻的双鱼纹,在月光下竟然泛着磷光。陈墨生用袖口去擦,手指肚一下子就摸到了细密的齿痕。嘿,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二十年前沉塘的姨娘陪嫁的东西。陈墨生心里直发毛,可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推开滑盖。这一推,半块血玉就贴着褪色的庚帖冒出来了。更吓人的是,玉里头游动的红鲤突然翻腾起来,溅出的血珠在族谱上洇出“癸卯年腊月初七”这几个字。
这事儿还没完呢!有个巡夜的叫周三,有天晚上经过陈家老宅。嘿,他瞧见啥了?陈墨生光着脚站在井沿,身上那件靛青棉袍浸满了腥红的液体,腰间还缠着根褪色的红绳,绳头拴着个铜铃,正发出闷闷的响声,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捂住了铃舌。
周三一下子就想起三天前打捞采薇的场景。当时四个大汉拽着麻绳往上拉,井底突然浮起上百条红鲤,鱼群裹着一具森白的骸骨,“咔嚓”一声就把辘轳给撞断了。镇上最老的捞尸人当场就折断了桃木秤杆,说这是“阴鲤驮棺”,让陈家赶紧用黑狗血封井。
正想着呢,就听井底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陈墨生腰间的铜铃“轰”的一下炸响。月光下,采薇穿着杏红夹袄的身影出现在井壁上,青白的手指抠着砖缝正往上爬呢。这时候,她发间别的银梳掉进井里,刚一触水,竟然变成了三条扭动的红虫。
陈墨生被吓得够呛,瘫坐在城隍庙的偏殿里。借着长明灯的光,他仔细查看那个木匣的夹层。里头有半本用褪色红绳捆着的《鲁班经》,书页中间还夹着一张婚契。陈墨生凑近一瞧,新郎的名讳写着“陈砚堂”,这可不就是他暴毙而亡的叔公嘛!这时候,那块血玉变得滚烫,玉里头的红鲤鳞片都倒竖起来,在玉璧上撞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就在这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陈公子可识得‘七星镇煞’?”陈墨生抬头一看,好家伙,有个独眼老妪倒悬在梁间,那三寸金莲上还绣着八卦纹呢。老妪接着说:“当年你叔公为了抢这块血玉,用七枚棺材钉把养玉人封进了井底……”
老妪说着,突然扔出一片龟甲,浑浊的独眼转向西南方向,说:“五里外的乱石滩有座断碑,上面浸着尸油。明天卯时,带上你娘的缠臂金。”话刚说完,庙外就传来鱼尾拍地的声音,一条井绳般粗壮的红影正贴着门缝游来游去。
到了第二天寅时,乱石滩的雾气泛着青灰。陈墨生举着缠臂金的手不停地哆嗦,金环内侧突然浮现出咒文,还发起烫来,在断碑上烧出“同治六年,陈氏宗祠”这几个字。等晨雾漫过碑顶的时候,金环里映出一个抱着玉料的妇人,她的双脚钉着七枚铜钱,脐带还缠着一条三尺长的红鲤。
这时候,老妪的声音混在浪涛里传过来:“当年你叔公活剖孕妇取胎血养玉,那胎儿的怨气化成了阴鲤,如今要来讨陈家七条人命。你妹妹哪是掉进枯井,分明是破了镇压双鱼煞的阴阳阵!”
话音刚落,地面“轰”的一下塌陷了,陈墨生“扑通”一声就掉进了布满陶罐的密室。密室中央有个青玉棺椁,刻满了双鱼纹,棺缝里溢出的黑水中还漂浮着鱼卵状的血珠。这时候,缠臂金紧紧勒进陈墨生的皮肉,金环里映出叔公正跪在棺前割腕,那具女尸的手都已经伸进他胸腔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第一缕阳光刺穿了黑水,陈墨生终于看清了棺内的景象:一条三尺长的红鲤衔着血玉,鱼鳃上挂着七枚带血的铜钱。老妪赶紧咬破舌尖,在棺面上画符,可血珠却被鱼尾拍成了雾状。
“快将你娘的银梳插进鱼目!”老妪大声嘶吼着。陈墨生这才发现,妹妹的银梳上刻着镇煞纹。他赶紧把银梳插进鱼眼,红鲤发出一声婴啼,缠绕陈家的脐带就这么一寸一寸地焚毁了。
半个月后,陈家祖宅“咕噜咕噜”地沉入了江底。有个渔夫瞧见陈墨生撑着乌篷船往东去了,船头还供着那块裂成两半的血玉。再看那乱石滩的断碑旁边,也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对石雕红鲤,鱼嘴含着新供的银梳,每天晚上都照着江面漂来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