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祭》
我攥着那枚生锈的蚁形铜钥插入锁孔时,整座吊脚楼的木梁突然发出密集的啃噬声。檐角悬挂的三十六串干蚂蚱同时转向我,那些风干的复眼里渗出琥珀色粘液,在暮色中拉出丝状的荧光,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蛊婆熬药时的毒涎。
这是母亲临终前指明的祖宅,她在IcU最后时刻突然坐起,用苗语嘶吼着";九月初九开铜匣";,布满尸斑的手臂在空中划出诡异的祭祀手势。此刻我摩挲着铜匣表面的蚁群浮雕,那些青铜蚂蚁的触须突然刺破我的指尖,匣盖在吸饱鲜血后自动弹开,露出半本裹着人皮的经书。
(以下内容摹写经书残页)
【戊寅年霜降】
今日以童女血饲蚁后,得兵蚁三千。按《百蛊录》所示,于月蚀夜埋入仇家祖坟,七日后其满门暴毙,尸身爬满红头山蚁。此法折阳寿三载,慎之。
【庚辰年惊蛰】
阿妹的左手开始蚁化,指关节蜕变成节肢状。大祭司说这是饲蚁者的代价,需在端阳节前找到替身。昨夜见她在柴房生吞活蚁,瞳孔已分裂成复眼结构。
【辛巳年七月初七绝笔】
它们要吃够九十九个替身才能休眠,我的时辰到了。后来者切记:若见银蚁筑巢、铜蚁渗血,速将蚁钥插入心口......
经书在此处被血污浸透,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照片。1942年的祭坛前,外祖母与十三个戴银饰的少女合影,她们手腕都缠着蚁形银链。放大照片时,我倒抽冷气——少女们脚下的影子分明是放大百倍的蚁群,而外祖母的影子正被工蚁们分食。
手机突然收到1937年的天气预报推送,泛着绿光的屏幕上,每个字都在向下滴爬红蚁。梁柱间的啃噬声变得急促,我举着手电筒照向房梁,上百具风干的婴儿尸体倒悬其上,他们的脐带缠绕成蚁巢结构,肚脐处钻出银色的兵蚁。
";九姑娘回来续香火啦。";瘆人的童谣在寨子里回荡,我扒开窗缝窥见月光下跪满了人。他们机械地叩拜着吊脚楼,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每当俯身时就有红蚁从耳孔涌出,在地面拼出残缺的苗文——正是经书扉页的";蚁祭";二字。
(插入手机录音片段)
21:47 啃噬声夹杂苗语咒骂:";...第93个替身...";
22:13 液体流动声:";蚁后要换新巢了...";
23:02 类昆虫振翅声:";心肝...新鲜的心肝...";
23:15 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与我的尖叫:";放开我的关节!";
当第一只银蚁钻进耳道时,我读懂了吊脚楼梁柱的雕刻。那些看似装饰的螺旋纹路,实则是历代饲蚁者的肠道剖面图,每道凹槽里都嵌着不同年份的蚁卵。母亲的脸突然从人皮经书里浮出,她的皮肤呈现半透明的蚁腹纹路,胸腔里传出千万只工蚁搬运尸块的窸窣声。
";这才是咱们苗女真正的嫁妆。";母亲的声带振动出蚁群交流的次声波,她撕开自己的喉管,涌出的银蚁在空中组成婚礼仪仗,";抗战时全寨的男丁都被制成蚁傀,现在该用汉人的血重振蛊术了。";
我挣扎着举起蚁形铜钥,发现尖端刻满生辰八字。手机自拍画面里,我的睫毛正蜕变成蚁类的刚毛,太阳穴两侧隆起细小的触角。吊脚楼地板下传来祭祀鼓点,九十九具青少年的干尸破土而出,他们眼窝里住着新生的蚁后,脐带银链与我的手腕自动扣合。
(以下内容以祭祀唱词形式呈现)
【第九十九折 换巢】
(鬼面傩舞者抛出银链缠住汉人游客)
旦:三百载血债未偿,今日该你饲我蚁兵
生:且看新巢暖如胞宫(剖开游客胸腔填入蚁卵)
(众蚁傀撕扯红绸,地面裂开蚁穴深渊)
(经书饮血,鼓声骤歇)
(新蚁后破体而出,触角挑着银铃谢幕)
我端坐在蚁穴王座上撰写蛊经时,甲壳已覆盖全身皮肤。晨雾中,背包客正捡起我故意遗落的蚁形银饰,他惊喜发现坠子内侧刻着自己姓名。我轻轻抖动触角,梁上干尸脐带应声而断,地底沉睡的九十八代蚁傀开始操练婚祭仪礼。檐角干蚂蚱的眼珠集体转向北方,那里有辆载满汉族游客的大巴正驶入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