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秋雨没完没了地下着。青螺渡口这儿啊,有个二十来年没修的船坞,那木桩上全是青黑色的苔藓,看着就透着股老旧的气息。
这时候,一个裹着青灰斗篷的年轻女子来了,她叫白秋蘅。她刚踏上渡口,镇口龙王庙檐角的青铜铃铛就像发了疯似的,齐声悲鸣起来。
船老大眯缝着眼,瞅着白秋蘅腰间悬着的鎏金铃铛,开口就说:“白家后人?你爹头七才过,渡船的底舱就渗黑水啦。”
白秋蘅心里正犯嘀咕呢,袖子里的牛皮纸信封沙沙响。那是从上海租界加急寄来的电报,上面写着:“青螺桥墩现血纹,速归镇邪。”
再瞧瞧白家老宅,中堂停着具紫檀棺木,棺盖上的七枚镇魂钉泛着诡异的蓝光。供桌上的三牲祭品,在穿堂风里散出一股腐鱼腥气,把她父亲的遗照映得好像浸在血泊里,怪吓人的。
这事儿可就这么开始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劲儿。
到了晚上,子夜梆子敲过三响。白秋蘅忽然觉得手腕上祖传的鎏金铃铛烫得像烙铁一样。这铃铛一响,她心里一紧,就顺着铃声来到后院柴房。
一推开柴房的门,好家伙,只见父亲生前用的罗盘在梁间滴溜溜地疯转,磁针在青砖地面上划出个北斗七星的阵图。阵眼的地方,摆着一盏鱼皮灯笼,那灯笼的蒙皮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掌印,每个指节还缠着褪色的红线,看着就渗人。
正纳闷呢,阴影里突然钻出个女人。这女人穿着月白旗袍,头发间插着根银簪,簪子上坠着七颗骷髅铃铛。仔细一瞧,竟然是三十年前投江的三姨娘。
三姨娘青灰色的手指轻轻拂过灯笼,那灯面立马渗出黏糊糊的黑液。她慢悠悠地说:“当年你祖父用十八个水鬼镇桥,如今该白家女儿填债了。寅时三刻,桥墩东南。”说完这话,白秋蘅心里“咯噔”一下,这都啥事儿啊!
时间来到五更,鸡叫了。白秋蘅在父亲书斋的暗格里翻出半卷《镇河志》。那泛黄的桑皮纸上,画着青螺桥的构造图,旁边还有朱砂批注,讲的是道光年间的旧事。
原来啊,这地方以前是黄河故道,一到汛期,不知道得淹死多少人。白家先祖就用沉船的龙骨做地基,拿溺亡者的头发绞成索,造了这座镇魂桥。而且啊,每过一甲子,就得选个阴月阴日生的女子祭桥,不然就会“桥吞生魂,百鬼夜渡”。
书页里还夹着一张泛灰的工单,是二十年前父亲主持修桥时的物料清单。清单末尾写着七船朱砂、九车黑狗血,还有十八名“特殊力工”的安家费。白秋蘅这才猛地想起,母亲正是甲子年七月十五投的江,这中间难道有啥关联?
头七回魂夜,渡口的七十二盏引魂灯一下子全灭了。白秋蘅跪在桥头烧纸钱,正烧着呢,突然听到桥洞传来铁链拖曳的声音。再看,她腰间的鎏金铃铛竟然自动往东南桥墩飞过去。
借着铃铛的光,能瞧见青石缝隙里渗出黑色的黏液,石面上的血纹还拼成了“还我骨血”四个字。这可把白秋蘅吓得不轻。
戌时,雨下得跟有人在天上泼水似的。白秋蘅举着鱼皮灯笼,往桥墩裂缝一照,哎呦喂,竟然看到半截森白的指骨卡在石缝里。再仔细瞅瞅,骨节上还套着枚翡翠扳指,这扳指跟父亲临终前紧握的遗物一模一样。
这时候,江面一下子浮起十八具透明的尸骸,每具尸身的心口都钉着个鎏金铃铛,这场景,简直像做梦一样,可又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
白秋蘅提着浸透黑狗血的墨斗,来到东南桥墩。嘿,就看见三姨娘在江面翩翩起舞呢。这三姨娘突然褪去人皮,变成纸偶一样的薄影,她足尖点过的地方,泛起一圈圈血色的涟漪。
东南角的歪脖柳树下,半截沉船龙骨泛着磷光,船钉的孔洞里还不断滴落下猩红的液体。
三姨娘的声音随着浪涛轰鸣传过来:“你爹偷换祭品,触怒了河神。当年本该用你娘镇桥,他却找了十八个外乡人……”话还没说完,江底“呼”地升起七盏骷髅灯,那灯芯竟然是浸泡着尸油的婴儿胎发,这一幕,差点把白秋蘅的魂儿都吓飞了。
黎明破晓的时候,白秋蘅按照《镇河志》里记载的,一咬牙割破了掌心。鲜血刚滴进桥墩的裂缝,好家伙,整座青螺桥就跟发了狂似的剧烈震颤起来。
紧接着,七十二道黑影从江底冒了出来,每个黑影都顶着白家先祖的面容。这时候,白秋蘅腰间的鎏金铃铛自动结成北斗阵,生生把那些逼近的怨灵给逼回了桥基。
等一切平静下来,桥面上竟然浮现出母亲投江前的血手印。这时候,账房先生捧着族谱,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说:“老爷用您二十年阳寿换得镇桥秘术,如今该您守着这些渡不过忘川的亡魂了。”
第二年惊蛰,一声雷响,雷火“咔嚓”一声劈断了青螺桥的第三墩。乡民们在龙骨夹层里发现了七具童尸,每个童尸的腕间都系着浸血的红线。
打那以后,青螺渡口一到晚上就没人敢去了。只是每逢雾把大江锁住的时候,总有人隐隐约约瞧见白秋蘅提着鱼皮灯笼站在桥头,身后还跟着十八盏飘飘摇摇的引魂灯,远远看去,就像幽冥渡船引路的桅火,透着无尽的神秘和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