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
楚老夫人在安嬷嬷的悉心伺候下,正站在屋中央,眉眼含笑,一件接一件地试穿新做好的衣裳。
安嬷嬷满脸笑意,嘴里的夸赞如连珠炮般涌出:
“小七公子做的这些衣裳,可真是巧夺天工啊!瞧瞧这料子、这做工,把小姐衬托得,简直就像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候,风姿绰约呢。”
楚老夫人轻轻瞥了她一眼,佯装嗔怪道:
“就你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穿什么衣裳还不都一个样,难不成还真能返老还童不成?”
安嬷嬷笑容不减,忙不迭地点头,又接着说道:
“小七公子做的枕头也是一等一的好。小姐您最近睡眠可安稳多了,瞧瞧您这气色,白里透红,比前些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楚老夫人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认可:“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心思细腻,手又巧,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妥妥帖帖的。”
两人正沉浸在这温馨和乐的氛围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笑声在屋内回荡。
突然,一声突兀的呼喊仿若平地炸雷,瞬间打破了这份欢畅。
“娘啊!”
紧接着,一道身影裹挟着屋外的凉风,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失踪多年、音信全无的楚凌峰。
“是小公子!”
安嬷嬷先是一愣,随即惊喜交加,忍不住尖声叫了出来。
老夫人浑身猛地一颤,眼中瞬间泛起了晶莹的泪光,满心的狂喜涌上心头。
可这喜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二话不说,顺手操起身旁的龙头拐杖,挥舞着就朝着楚凌峰打去。
“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多年在外面野,连个信儿都不往家里捎。现在才知道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拐杖带着呼呼的风声,直逼楚凌峰而去。
楚凌峰身形一闪,灵活地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击。
抬眼瞧见母亲精神矍铄的模样,心中顿时明白,自己定是被那几个小崽子给算计了。
他心中暗叫不好,脸上却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急忙抬起双手护住脑袋,脚下左躲右闪,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
“娘啊,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儿子可就成了不孝子,罪该万死了。您要打要骂,儿子都受着,可千万别伤着自己啊。”
安嬷嬷也心急如焚,赶忙在一旁劝道:
“小姐,别打了,小公子能回来,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咱们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值当啊。”
屋内一时间乱作一团,叫嚷声、劝架声交织在一起。
待屋内的喧闹渐渐平息,众人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楚凌峰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直直地盯着楚凌峰。
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这些年你究竟去哪了?”
楚凌峰微微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略带心虚的笑容,挠了挠头,说道:
“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在各地四处晃悠。儿子在外面过得可舒坦了,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一点苦头都没吃着。”
可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的漂泊并非如他所言那般轻松惬意,其中的酸甜苦辣,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老夫人听着,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痛心,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儿子这些年的遭遇。
她轻轻摆了摆手,绕过这个话题,接着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楚凌峰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错在…… 错在没有早些回来陪伴母亲您,让您操心了。”
老夫人闻言,眉头紧皱,“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拐杖重重戳在地上,提高了音量斥责道:
“错了!大错特错!你错在对不住祖上。
这份靖国公府的基业,那是你父亲、你两个哥哥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你身为家中男丁,不思守护传承,难道还指望着我这个老太婆来扛起这重担?
我如今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还能守得住这府邸几日?
你父亲和哥哥为国捐躯,身死魂消也就罢了,你忍心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连个魂归之处都没有吗?”
说到此处,老夫人的眼眶泛红,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往昔的悲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听着母亲这番话,楚凌峰心中也是一阵心酸,他眼眶一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着说道:
“对不起,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都行。”
老夫人别过头去,努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良久,她才冷冷开口:“去祠堂跪三日。”
说完,又看向安嬷嬷,语气决绝:“不准给他送饭,让他好好反省。”
安嬷嬷面露难色,嘴唇微微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微微点头应下。
楚凌峰双手撑地,默默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祠堂方向走去。
祠堂内,静谧而庄重。
三块牌位整齐地排列矗立,在昏黄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泛着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古朴光泽。
袅袅香烟升腾而起,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
楚凌峰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之上,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三块牌位,往昔与父亲、兄长相处的温馨片段在脑海中奔腾翻涌。
刹那间,眼眶陡然泛起酸涩,心中满是无尽的懊悔与深切的思念。
然而,时光无情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对他意志的残酷考验。
楚凌峰已经整整跪了一天一夜,身体的极限被一点点压榨到极致。
困倦之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笼罩,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楚凌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低语道:
“爹,大哥、二哥,跟你们商量商量呗,我就稍稍歇上那么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再接着跪,成不?
爹,您以前总念叨,说我这性子像娘,机灵俏皮,不像您和大哥、二哥,整日里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古板得很。
我知道您是疼我、宠我。现在我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心里又止不住地想你们,就想眯一小会儿,攒攒精神。
我想着,你们在天有灵,肯定舍不得看我这么遭罪,肯定不会怪罪我的,对吧?
爹,您要是一直不言语,我就当您默许了啊。”
话音刚落,他的脑袋缓缓向前倾垂,身子也跟着轻轻摇晃起来,最终,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