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万全知道自己拖累了梁红英。带着他跑不快,很容易就会被后边的人追上。在这生死危机的时刻,他呼喊着梁红英:“妹子,你赶紧自己先跑,别管我了!我知道你想救我,可这样下去,我们两个谁也活不下来。我太重,你背我根本跑不动,你还是听我的劝吧!”
梁红英根本不听他的。好在一路上随时都有隐蔽的地方,她边跑边躲。虽然鬼子一直在逼近,但两人仍有逃脱的机会。她一边跑,一边安慰江万全:“大哥,不要绝望!不到最后一刻,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别向命运低头。”
江万全的伤口剧烈疼痛,疼得他龇牙咧嘴。梁红英扛着他奔跑,伤腿抖动更让他痛苦不堪。他心里也明白,被放下就是必死无疑,咬牙坚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鬼子的子弹时不时擦着他们的身体飞过,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生存实在遥不可及。江万全哪经历过这样的生死考验?他早已心灰意冷。看着梁红英吃力地驮着自己,还要时不时翻越矮墙,他实在不忍心,于是不停地恳求:“妹子,放下我吧!真的,别把你也拖累了!你放下我,给我颗手雷,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梁红英依旧不为所动。她知道,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绝不能放弃!她咬着牙坚持着,翻越一道道矮墙,左躲右闪。此时的她早已累得够呛,额角的汗水不停地淌下,气喘吁吁,双腿也开始发酸发抖。不过还好,在她拼命奔跑下,鬼子和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梁红英很想扔颗手雷过去,但背着人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动作。而且鬼子分散各处,位置难以判断,扔手雷也起不了多大效果。她现在只想拉开距离,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被鬼子找到就算成功。
就在这时,她发现前面有个院子,院墙挺高,门还开着。梁红英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迅速把门插上,开始寻找藏身之处。院子左边是柴草间,右边放着几个大缸。就在此时,屋里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是谁?”梁红英心想外边不好藏身,果断推门进屋。
刚一进去,就见一个姑娘迎了出来。看到他们二人猛然闯入,姑娘也吓了一跳。但听到外边的枪声,她立刻明白两人是被人追赶逃到了这里。小姑娘跑过去,“咣当”一声关好门并插上,问道:“是不是有人在追赶你们?”梁红英急切地点点头:“是啊,妹子,快救救我们!”小姑娘朝她招手:“来,跟我来!”
梁红英看到了希望,迅速跟着小姑娘穿过正厅,进了旁边的侧门。里面是一个储物间,堆放着许多丧事上用的童男童女纸人。小姑娘把他们俩推到墙角,说:“就在这里别动!”然后迅速拿起纸人,盖在他们身上。随后关上门,又跑出去查看情况。
梁红英在屋子里,听到外边的枪声和喧闹声渐渐远去,看来鬼子一时还没发现他们进了院子。可很快,喧闹声又回到附近,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即便在屋内,外面的动静也听得清清楚楚。
“快开门!快开门!里面的人听到了没有?再不开门砸门了!”接着,梁红英听到开门声,还有小姑娘的声音:“大爷,你们想干什么?”有人问道:“刚才有没有两个人跑你这里来?一个女的背着一个男的。”小姑娘装作莫名其妙:“没有啊!我的门一直插着,难道他们是跳墙进来的吗?我这墙这么高!”那些人顿了一下:“这么高的墙,不可能!你的门一直插着?”小姑娘肯定地回答:“是啊,我的门一直插着!”另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别信她的,先搜搜看有没有!要是搜到了人,告诉你,直接一枪崩了你!那可是骚扰大日本皇军的坏人,你敢窝藏他们,必死无疑!”小姑娘镇定自若,大大方方地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要不相信,可以随便搜!我家是糊纸活的地方,阴气重,你们要是不怕鬼神,随便搜!”
随后,梁红英听到脚步声在院子里乱窜,显然鬼子正在四处搜寻,还伴随着翻找东西的“咣当”声。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同时她也做好最坏的打算,捂住手枪以防万一。不一会儿,有人进了屋子,四处翻找。紧接着,储物间的门也被推开了,脚步声传了进来。梁红英大气都不敢出,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生怕被发现。那人进来后,大概觉得屋里阴森森的,停留片刻后,对另一个人说:“都是纸活,没地方藏人,走吧!”脚步声渐渐远去,梁红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机智!
鬼子又在外面找了一圈,终究一无所获。他们本来也不确定两人在这里,于是一群人叫嚷着去隔壁院子搜寻。很快,小姑娘又跑进来,低声嘱咐:“姐姐、大哥,你们先别动!鬼子还没走远,这些日本人狡猾得很!等天黑了你们再出来。”接着,她又关切地问:“那个受伤的大哥怎么样?我这里有药,用不用医治?”幸好,在奔跑过程中,江万全的血早已凝固。再加上梁红英死死按住他的伤口,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这才没让鬼子顺着血迹判定他们的位置。梁红英一听小姑娘的话,赶紧查看江万全的伤口,并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万全咬着牙,冷汗直冒:“疼得厉害!”细看他的伤口,血确实已经凝固了。子弹射穿小腿肌肉,所幸没伤到主血管,难怪出血很快停止——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伤到大血管,血流不止,就算能逃过这一劫,性命也难保。
梁红英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刀伤药,敷在江万全的伤口上。她的药效果神奇,敷完药,又为他进行了简单包扎。小姑娘十分配合,拿开纸人,也送来一些药品和包扎用的布料。梁红英感激不已,重新为江万全仔细包扎,直到血液不再往外渗透。
这时,小姑娘开口道:“我这药可是专门治枪伤的,是我父亲带回来的,一直没用过,你们不如也敷上试试?”梁红英虽对自己的药有信心,但听闻是专门的枪伤药,也来了兴致。她重新解开江万全的伤口,撒上小姑娘的药粉,再次包扎好。
不一会儿,江万全惊喜道:“这小女孩的药还真灵!刚才敷你的药没太大感觉,她这药一敷上,疼痛明显轻了!”梁红英推测,这药粉里或许有麻醉成分,止血止疼效果更佳。从药粉形状看,是白色药面,应该是西洋药,比自己研磨的中草药见效更快。
她暗自庆幸,多亏小姑娘有好药,能让大哥迅速减轻痛苦。收拾药品时,小姑娘让梁红英收下:“姐,你带着吧,我用不着,家里还有呢。”梁红英本不好意思,见小姑娘真诚,便不再推辞,将药揣进怀里——对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这些药可是保命的宝贝。
小姑娘仍不放心,又跑出去探听动静。鬼子还在挨家挨户搜索,她插好几道门,才回来与二人交谈:“你们怎么得罪日本人的?”
梁红英叹了口气:“姑娘,看你是个好人,我也不瞒你。那些人是日本商行的打手,我们昨夜去闹了一场,伤了他们几个人后逃脱。本以为没事了,结果一时大意被发现,他们直接开枪打伤这位大哥。我们拼命逃,看到你家开着门,就躲进来了。真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是你机智相救,我们就完了!”
听完缘由,小姑娘攥紧拳头,一拳砸在墙上:“这些该死的日本人太可恶了!你们打得痛快!这一年他们在省城闹得太凶,以前还没这么嚣张,现在简直把这儿当自己的地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梁红英见小姑娘满是爱国情怀,顿觉亲切。
待鬼子的动静渐远,小姑娘挪开纸人,扶着梁红英和江万全走出屋子,在厅堂搬来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梁红英终于有机会询问:“姑娘,你家里是糊这些纸活的?”
“靠糊纸人卖点钱谋生,生意还算过得去。”小姑娘真诚的回答。梁红英看着栩栩如生的纸活,赞道:“手艺真好!想必那些鬼子进来,被这些瘆人的纸活吓到,才没敢仔细搜查。”
小姑娘浅浅一笑:“我早跟他们说这里阴气重,他们还不信,结果被吓跑了。”梁红英见她说话率真,又问:“你一个人住这儿?”
“是啊。我原本住在乡下,后来母亲带我来省城找父亲。他好几年没回家,我们只知道他在部队,找了好久也没消息,就暂住在这儿。这房子原来的大爷是糊纸活的,我们住了一年多,他去世后,无儿无女,我和母亲就继承了他的手艺,还为他办了后事。”
梁红英正好奇她母亲如今何在,小姑娘接着倾诉,神情黯淡,眼角泛起泪光:“可惜,母亲去年也走了……”
“怎么回事?是生病吗?”
“母亲一直没放弃找父亲。那天,她抱着父亲的画像去兵营打听,误打误撞进了日本军营。她想打开包裹让守卫辨认画像,可那日本人听不懂中文,以为她图谋不轨,直接用枪托砸在她额头上。母亲被砸晕,流了很多血,勉强撑回家后,一病不起,最后……我们到现在也没找到父亲。”
梁红英忍不住问:“你父亲为什么突然不回家?是出什么事了吗?”小姑娘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母亲怀疑他变心了,觉得他升迁后有了钱,另组了家庭。可母亲不死心,非要找到他问个清楚,我们母女俩没个依靠,也没收入来源……我劝过她,可她就是不听。”
说了半天,梁红英还没问她的姓名,觉得不好意思,就打听道,“姑娘还没问你姓名!”
姑娘很爽快的说道:“我姓孙,名字叫笑!”梁红英也赶紧做了自我介绍,“我姓梁,叫梁红英,旁边这个大哥姓江,叫江万全!”同时她一听姑娘姓孙!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