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佳节,皇宫外,夜空中明月高悬,东街巷道内行人如织,商贾云集,吆喝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当真热闹非凡。
人潮成双成对,唯有一人孤身漫步在这繁华的街道上,和其他人面带笑容的人格格不入。
耳侧传来一道吆喝,男人侧眼,就见一小贩手上提一个花灯,口中喊着:
“来来,诸位客官您瞧好了哈!只要猜对十道灯谜,便能在本摊任意挑上一盏花灯领走,机会难得,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摊子前围了几个白面书生,还有青衫文士携女伴驻足,面上跃跃欲试,摊主笑笑,指着摊子朗声道:
“有没有客官想挑战一下?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诸位可别觉得这花灯好拿,今晚还未曾有人能猜中这十道灯谜……”
这摊主言语间非常自信,立马引起几个儒雅文士的不满,他们一一上前答题,竟无一人答对十道。
“嘶……第八道灯谜的谜底到底是……”
见人潮越围越多,摊主心里暗喜,嘴上喊道:“还有没有哪位才子想来试上一试?莫非这偌大个晟兰,连个会猜灯谜的人都找不见?”
他把话放出来,却仍无勇士上前尝试,摊主环视一圈,正巧看见一个男人独身站在摊前,眼睛盯着一个花灯。
“这位客官。”见男人穿着打扮不像文人,他笑嘻嘻的迎上去,“您看上哪盏了,可有意愿试上一试?”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淡淡瞥了他一眼,仅那一眼,摊主立马感觉如坠深渊,连双腿都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抖来。
他脸色一白,暗道完了,惹上不好惹的人了,口中颤颤巍巍道:“其实这花灯只需五两银子……呃、不!一两银子便可,您中意哪盏?小的这就给您拿……”
男子勾了勾唇。
“不用。”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带着一抹诡异的愉悦,“我猜灯谜吧。”
摊主:“………”
一炷香后。
“他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答对了十道题!”
“噢噢,那道题的答案原来是……”
“看不出来,此人倒有些本事!”
“请问这位公子是哪家府上的?在下有意结识,不知公子……”
听着周边的赞叹,人潮渐渐散去,摊主趴在摊子上,脸色灰白。
暖黄的灯笼下,男人拿着一盏再普通不过、没有任何装饰的花灯,淡淡的拒绝了所有上前交好的人,“我并非什么公子,若问府名,在下只不过是……”
“凤府一介下人罢了。”
“什么,凤府?!”询问的人惊诧,“是、是凤相大人府上吗?!”
男人颔首。
“呃……这……哈哈哈……”刚才还无比热情的人后退一步,干笑道:“怪不得公子机敏过人,哈,原是环境所致,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公子慢玩……”
不仅他,周围想同男人结识一番的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都畏惧了,装作不经意的散开。
只过去一炷香时间,这片地方就从热闹非凡变得人影稀疏。
摊主:“……”
他趴在摊子上,目送男人一手提灯,一手负在身后,悠悠的转进另一条街,恣意闲适。
“二殿下。”
闻言,男人,不,段焱烨耳廓微动,余光睨向斜后方,意有所指道:“如何。”
夜色如墨,向鸿站在他身后,语气隐隐有些兴奋,“禀殿下,已经成功了。”
话音刚落,人潮涌动的东街上倏地刮来一阵夜风,惊起呼声连连,段焱烨站在原地,衣摆于风中翻飞作响,他却毫不在意,目光直直望向皇城方位。
手中花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他扬起嘴角,声音近乎低不可闻。
“不知这份礼物,你可还喜欢。”
向鸿于侧面窥见这则光景,不由得脊背发寒。
现在的二殿下喜怒不形于色,连他们这些跟了很久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种笑……也是许久未见了。
向鸿正出神间,忽然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先回罢,再有下一步,我会差人联络你。”
“是。”
向鸿走了,段焱烨却仍站在原地,那夜俩人的密谈再度于脑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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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前。
深夜时分,寂静无声,东街一处破屋内。
段焱烨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忽然察觉到什么,他打了个响指,烛火倏地一声窜起,映亮两张容貌各异的面庞。
来者头发赤红,兽毛披挂耷在肩膀两侧,露出八块古铜腹肌,他举起手中纸折成小方块的纸团,准确无误的丢入烛火里,纸张很快随着红焰燃成灰飞,消散在空气中。
段焱烨余光瞥了眼桌上的烛台,没有说话。
厉亦褚虽然笑着,可话语间透出无限森寒,他走向段焱烨,八尺身高投下一片阴影,极具压迫感,“阁下弄丢本王那么多货,可有想好怎样补偿?”
“用一座城池作为补偿,大殿下看如何?”
“哦?”
男人语气平平,好像聊家常一样把这话说出来,厉亦褚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后者穿着普通,连白天去那敛月轩里的穷酸秀才都比不上,再说的直白点,简直与家丁无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赚了洛兰二十万两白银。
“请坐,”段焱烨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淡淡道:“陋室无茶水,还望大殿下多担待。”
“呵,无妨。”
厉亦褚一撩衣摆,大马金刀坐在屋中另外一把椅子上。
他自小看人就异常敏锐。
估计就算有上好的茶,这小子也不会拿出来招待他吧。
并非吝啬,是眼前之人……
似乎瞧不上他。
厉亦褚眯了眯眼。
虽然他的外表给人一种冲动易怒的感觉,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伪装,就像丛林中懂得按环境变色的动物。
信息差很重要,一个错误的判断,往往能导致大局崩塌。
他的真实性格和外表展露的恰恰相反。
可这个人。
……严业。
他对余下七国也有些了解,此子心性沉稳,有野心有头脑,定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但这个名字他真没听过。
化名罢。
“大殿下思考的如何了?”正当他出神之际,段焱烨用指节点了点桌面,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的看过来,“难不成,连洛兰的一座城池都入不了殿下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