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黑风呼啸，气压差把一扇门嘭的关上，霍旗南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羚羊。
心脏声大到他自己都能听见，屋内针落可闻，他似乎还能听到他皮毛底下血液流出的声音。
羚羊本来柔软而富有光泽的皮毛好像随着生命的流逝同样在消失，他的眼睛没闭上，半阖着，里面黑色的眼球黯淡无光，预示着他生命的终结。他头顶漂亮的一对角，其中一根没了大半，露出有些空心的横截面。
霍旗南根本没想把朋友和羚羊联系起来，可是眼前铁一般的事实方方面面都论证了朋友就是眼前的羚羊。
朋友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只倒地不起的羚羊。
它是动物，它不是人，它不是人……
霍旗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可能是他做过有史以来最荒诞的决定。
男人浑浑噩噩地把羚羊拖到房子的后院，这里是朋友的家，后边有个中药田，是朋友的试验田。
他要埋了它。
没关系的，朋友突然消失了，死的不过是只羚羊，一只畜生而已，和小猫小狗是一样的，死了就死了，没人在意的……
商月才是他该在意的，可恶，他到底把药藏在哪里了，商月快坚持不住了……
霍旗南神经质地在嘴里念叨着没关系，手上力气大的不行，铁锹把土挖出，在他脚边堆从小山，男人拽着羚羊没断的另一只角甩进坑里。
他气喘吁吁地擦着汗，眼神阴鹜地死盯着死不瞑目的羚羊，刚准备埋的时候，他看着羚羊角整齐的切面突然想起，药材里面好像有一味药就是羚羊角，难道就是它的。
霍旗南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因为这意味着他大错特错。
朋友为了救妻子，把自己的角割下来入药，而他居然因为一时冲动把朋友杀了，这种事怎么想都是他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让人知道必定会被千刀万剐。
只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算作是他气糊涂了吧，人这一世哪会不犯错呢？况且朋友的尸体根本找不到，只有一只羚羊的尸体埋在这栋房子里，谁都不会知道的。
偌大的院子被高高的围墙挡起，没人会看到他的行为。霍旗南找了一把锯子，把羚羊剩余的所有角都锯了下来，他技术不好，没经验，弄歪了好几次，截面上刺啦啦的，很丑。
最后那只剩一个光秃秃脑袋的羚羊就这么永远困在黑暗里，永不完整。
处理好所有之后，霍旗南带着两截羚羊角回家，切了几片下来熬药给严商月喝，果然，效果很好，她安然地睡下了。
可是，霍旗南根本无法入睡，他被光怪陆离的梦魇缠上了，好像要拖着他下地狱似的掉进悬崖，刚睡着就猛然惊醒。
汗珠从额角滴落，他看着严商月有些凹陷的脸颊，突然泪意袭来，又被他硬生生咬牙忍了回去。
霍旗南心神不宁，悄悄离开，又去了朋友家。
那时候监控没有普及，朋友住的那一条街上根本就没有摄像头，家家户户都黑着灯，除了几个酒鬼倒在马路牙子上，其他安安静静。
几个小时前的害怕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他现在才真正接受了朋友是羚羊的事实。
那既然他是妖，那想必世界上还有很多吧。
好奇心驱使着霍旗南探寻妖的秘密，从此踏进深渊，万劫不复。
他无意中打开了朋友的日记本，发现朋友居然也在研究妖，而且还在做一种能抑制妖变成人类的药物，他不懂朋友的目的，但是这不正是他需要的吗？
那两根角没多少天能支撑，要是有别的妖，就可以继续帮商月续命了。
霍旗南兴奋地阅读着朋友所有的手札笔记，继续着朋友没有完成的研究，要知道，他好歹也是个医学博士。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有个人找上门来，说自己能给他抓来妖实验药性，只要他到时候能交出配方。
霍旗南答应了，于是有了那人的帮助，他开始了一个无比疯狂的实验。
他抓来好多妖，给他们注射药物，观察他们的情况，继续改进药剂，周而复始。而且通过测试他们身上的皮毛、甲壳、角蹄，发现每一个都有用处，且少数几个对严商月的病也有帮助。
就这样，严商月无意识地喝着罪恶的药，越来越多的妖死在霍旗南手上。
后来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他索性直接成立了一个动物走私集团，不仅来钱快，还能用来掩盖他更大的罪行。
霍旗南和那人配合地很好，那人抓妖，他实验，每当那人来找他要配方，他都会以还有副作用，不够完美来推脱。他和妻子生活了很幸福的一段日子。
直到，王大志抓了那只猫。
严商月因为生病总是待在家里很孤单，他就想找几只漂亮的宠物给妻子作伴，正好手下的人说抓到一只品相特别好的猫，他就准备过几天让人送来。
然而当时的他根本就没想到，这猫居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和元开礼素来没有交集，他却莫名其妙像只狗一样追他咬着不放，还捅了他用来掩护的走私窝点，害他入狱十九年。
而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严商月在知道丈夫的种种恶行后，更是怒火攻心，很快就撒手人寰了。
彼时霍旗南尚在服刑，霍家被他严重牵连，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以前的辉煌。父母更是和他断绝关系，一时之间茕茕孑立。直到一年后那人的手下来告诉他严商月亡故的噩耗，他才猛然惊醒。
最不想发生的事发生了，他明明在入狱之前把所有药材都整理好了，不会让商月因为药材缺失而死。
为什么？
他抓了这么多妖，剥了上百张皮毛，砍了上百对角，就为了妻子能够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结果，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何其讽刺！
那时，霍旗南精神崩溃，嘴里喊着严商月的名字，疯了似的想逃离监狱，最后却被一管镇定剂镇在了地上，眼眶流着干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