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纷纷,大如鹅毛。
将整个羊屋山盖上了一层绒白。
山坳处的一间废弃的破庙中,篝火跳动。
一对七八岁的幼童蹲坐在篝火前,瞪大了眼睛,看着表皮渐渐金黄的雪兔,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下,将胸前的衣襟浸透。
这时,烤鱼的少年将木棒提起,两个小家伙的目光也顺着雪兔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两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既有些怯懦,又满是期待。
少年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笑问道:“你们要吗?”
两个孩子顿时点头如捣蒜。
少年便将两个后腿掰下,分别递给了两个孩童,小家伙们如获至宝,双手接过,火急火燎的就咬上了一口,却被烫得龇牙咧嘴,却又舍不得将嘴里的兔肉吐出。
“慢点,烫。”少年见状赶忙柔声提醒道。
然后又掰开肉质最为肥美的腹部,递到了身旁的侍女跟前:“红莲。”
严冬之下,却身着薄纱女子见状,笑颜如花,甜甜的道了句:“谢谢公子。”
……
这少年自然便是楚宁。
他行至羊屋谷时,已至深夜,加上大雪封山,便想着在这山道旁的破庙中休息一夜,却不想恰好遇见了眼前这对姐弟。
这时,一位与楚宁年纪相仿的少年抱着一捆柴火走了进来,一见这幅场景,赶忙上前:“釉娘、墨宝,你们怎么能吃人家公子辛苦抓来的东西!”
名为墨宝的男孩明显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
可名为釉娘的女孩却是理直气壮,扬起脖子便回怼道:“是大哥哥给我们吃的!”
楚宁也在这时看向少年,递出了剩下的半截兔肉:“无碍,你要来点吗?”
少年看了看散发着香气的兔肉,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犹豫。
墨宝则走到了少年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裤腿,奶声奶气的说道:“二哥,大哥只是不让我们吃陌生人的东西。”
“刚刚我问过这位公子了,他叫楚宁,不算陌生人了。”
看似精明的少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有道理。”
……
数息之后,兄妹三人就这么蹲坐在了楚宁的对侧,用同样的姿势捧着兔肉,被烫得同样的龇牙咧嘴,又同样的心疼兔肉,舍不得吐出来……
兔肉本就清淡,又没有配以佐料,烤出来的味道其实不算太好。
但兄妹三人却像是饿极了一般,吃得津津有味双眼冒光。
楚宁暗暗猜测对方的家境应当不会太好,他又抬头瞟了一眼少年身后放在的那个大大的行囊,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三人是要去何处?也是因为蚩辽,而去兖州逃难的?”
釉娘抬起了头:“蚩辽是谁?”
墨宝也抬起了头:“兖州是哪里?”
楚宁有些无奈,自知这种事在这些不谙世事的孩童身上大抵是得不到答案的,只能看向二人的阿兄,那个名为砚丸的少年。
砚丸也正好抬头看向楚宁,他眨了眨眼睛:“逃难是什么意思?”
楚宁:“……”
……
他不得不耗费了些口舌与兄妹三人解释。
同样耗费了不少脑力听懂了这番话的砚丸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是羊屋山北那边的农户,出来给家里买些过冬的粮食。”
楚宁闻言又瞟了一眼少年身旁的包裹,从鼓胀的形状来看,里面装着的显然不会是米粮。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毕竟如今这世道太乱,若是没有一点防人之心,那才叫奇怪。
而且这兄妹三人,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在知道楚宁要穿过羊屋谷,北上去往鱼龙城后,砚丸还特地叮嘱,说是北山的山头近来有妖物盘踞,让楚宁多绕十来里路,从南侧的吊桥过境。
那妖物深谙人间律法,不会叨唠那里的过客。
楚宁不愿招惹麻烦,自然是暗暗记下。
几人吃过晚饭,时间不早,便准备睡下。
大抵是觉得吃了楚宁的雪兔,心头过意不去,还特地又去了庙外几趟,冒着风雪捧来了不少树枝,给楚宁与红莲铺上两个简易的床铺。
楚宁见他如此热情,也知推脱不下,便承了这份美意。
“公子,我听人说那个邓异厉害得很,怎么忽然就死了?”红莲坐到了楚宁身旁,小声问道。
楚宁皱起眉头:“说是在返回云州的路上遇到了歹人,但邓将军本就是九境的兵家大能,有龙铮山赠与十境阴神相护,身边高手如云,能杀他的歹人……”
“你的意思是?”红莲心思玲珑,自然是听出了楚宁的弦外之音。
“大夏的朝廷党派林立,邓将军在盘龙关上的大胜,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并非好事。”楚宁沉声低语道。
他对朝堂之事所知不多,但古来七朝,千般人万般事,说来道去看似百花齐放,实则不过一句皆为门户私计。
所以,有些事并不难猜到。
而就在楚宁心生感叹时,庙门却忽的被人从外推开,汹涌风雪灌入,燃着的篝火剧烈跳动,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嗯?有人?”来者是一群身材魁梧男子,虽着寻常布衣,可哪怕在积雪没于膝盖的山路中跋涉许久,这些人的气息却都极为平稳,同时衣衫之上并无积雪,隐隐冒着烟气,可见这几人,体内气血何等旺盛。
他们的闯入,着实突然,在破庙另一侧休息的三兄妹都明显被吓了一跳,最大的砚丸护在了弟妹身前,两个小家伙则蜷缩在了角落,脸色惶恐。
“阿宁……小心。”
“他们……危险。”
同时,楚宁的脑海中岳红袖的声音响起。
岳红袖毕竟是阴神,若是在人多的地方现身容易引起麻烦与恐慌,所以在行至官道后,便寄宿在了楚宁的本命魔纹之中。
楚宁暗暗点头,而这时那群不速之客忽然分列两侧,让开了一条道来。
两道身影从他们的后方走入。
前方一人浑身包裹于黑袍之下,身材干瘦看不清容貌,可楚宁却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缕危险的气息。
后方一人身材魁梧,高愈七尺,宛若一座小山一般。
他一手扛着一个巨大的布袋,一手握着一把狼牙棒,每次踏步,整个庙宇都为之轻颤
二人显然才是这群不速之客的头领,黑袍径直来到了篝火前坐下,那位壮汉则将站在了黑袍的身后,站定身子,手中布袋被他扔到了地上,其中传来一声闷哼,似若人声。
那群布衣男子中,又以一位蓄着络腮胡之人为首,他一脸谄媚的来到了黑袍跟前,躬身言道:“先生且休息一会,小的们去给先生弄些吃的。”
黑袍微微点头,并不应声。
诺腮胡则抬起头,第一次打量起了庙中的几人。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不可避免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红莲的身上。
一袭红纱,发如烈焰,眼如桃花,与这冰天雪地之上,更是勾人。
咕噜。
络腮胡咽下了一口唾沫,却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他喜欢姑娘,但并非傻子。
如今天寒地冻,红莲衣着单薄,却能气色红润,那必是有不俗修为护身,身旁的那个少年,年纪不大,可见着他们眼中却并无半点恐惧之色,气度不凡可见一斑。
二人极可能是某个大族之后,亦或者某座圣山灵山的传人弟子。
行走江湖的第一要务,就是不要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年近四十的络腮胡听过也见过不少因为小头,而丢了大头的故事。
他转头将目光落在了角落中的三兄妹的身上,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