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杜太后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微颤，点心碟中的莲花酥都晃了晃。
她脸色阴沉，眼中燃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姜洛洛，竟在关键时刻坏了哀家的好事！”
容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替她顺气，柔声劝慰：“太后娘娘，您且消消气，来，吃块您最喜欢的莲花酥。”
她将点心轻轻递上，话语间带着几分安抚之意，“那姜洛洛再如何折腾，也终究翻不起什么大浪，她逃不出您的如来神掌。”
杜太后冷哼一声，接过莲花酥咬了一口，这是她此前特意吩咐萧凌川去外头采买的。
莲酥香软，甜意融化在口中，可她心中的怒气却并未因此缓解。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奔入，跪地禀报：“太后娘娘，流掌柜已认罪，是他女儿被安柔郡主鞭打至死，他为了给女儿报仇，杀了安柔郡主，制造成上吊的假象。”
杜太后神色未变，淡然地用帕子擦了擦指尖，语气冰冷：“看来，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虽远在元华寺，却时时刻刻担心她的安危。
谢逸之，那个不孝子，处处与她作对，甚至在今日的朝堂之上，当众质问她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甚至连谢齐玉都被他怂恿着一同对抗自己。
想到这里，杜太后心头怒火更甚，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攥成一团。
可愤怒之余，她心底又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难道谢逸之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可他那时尚在襁褓之中，而谢齐玉也才不过两岁，他们又如何得知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杜太后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多年前，大齐六年，沈贵妃诞下谢齐玉；大齐八年，又生下谢逸之。
那时的她，还是皇后。
她是丞相府嫡长女，先帝为了巩固帝位，立她为后。
她贵为国母，本该母仪天下，可先帝从未对她有过半点温情。
后宫嫔妃争宠，各种明枪暗箭，她从未放在眼里，可唯独沈贵妃，那个安静如水、不争不抢的女子，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先帝独宠沈贵妃，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都歇在她的寝宫。
而她，贵为皇后，却连被先帝正眼相待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沈贵妃接连诞下皇子，成了这后宫最大的赢家，而她至始至终都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她曾妄想过能与先帝相知相守，妄想有朝一日，能生下属于他们的子嗣。
可现实却一次次让她清醒，她的柔情，终究敌不过沈贵妃的一颦一笑。
她隐忍多年，步步筹谋，先是放低姿态，与沈贵妃结为好友，装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让沈贵妃对她卸下防备。
再慢慢收买沈贵妃宫中的人，连为她诊脉的太医，也换成了自己的人。
终于，在沈贵妃毫无防备之时，她亲手端上了一杯掺了鹤顶红的安神汤。
沈贵妃含泪死在她的怀里，临终前甚至还拉着她的手，轻声问了一句：“皇后姐姐，我做错了什么？”
错？
她什么都没错，她唯一的错，就是挡了自己的路，挡路者必死。
她堂堂丞相府嫡女，怎会受这份气，既然先帝不给她，那她就自己争。
沈贵妃死后，她哭得几乎要晕厥，亲自为她料理后事，连眼睛都哭红了。
她演得滴水不漏，连先帝都被她的姐妹情深所感动，特许她抚养沈贵妃的两个孩子。
那时候的谢齐玉和谢逸之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无依无靠，她想怎么塑造他们的性格，就怎么塑造。
于是，她对谢齐玉恩威并施，让他学会察言观色，养成谨小慎微的性子。
长子，她要能拿捏住，才是好的长子。
而谢逸之不过是次子，她根本不在乎，只当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
所以谢逸之从小也养成叛逆的性子，他更不服管教，她就静静看着，等着哪天谢逸之把天捅破了，好收拾这个小杂碎。
先帝驾崩后，她终于成为至高无上的太后，一点一点地将权力握在手中。
于是她亲自下懿旨，命谢逸之带着一千骑兵远赴漠北，她想让他死在漠北。
可那个混账东西竟然命大福大，不仅没死，反而用区区一千骑兵，与漠北数十万大军周旋，活了下来，还打造出了飞鹰军！
她闭上眼，心中的恨意翻涌。
她以为她的一生都会这样度过，在冷宫中算计，在权谋中沉浮，直至某一天死去。
可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他会在佛堂里轻声为她诵经，会带她尝素食，会在她失眠之时陪她静坐到天亮。
他轻抚她的手，温柔地说：“为了你，哪怕被佛祖罚得遍体鳞伤，我也愿意。”
他目光深情，语气坚定：“你永远是我掌心的宝。”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这样宠她，疼她。
她是太后，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她想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才不枉来世走这一遭。
比起那个冷血无情的先帝，他才是真正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她已沉沦，她甘愿沉沦。
杜太后缓缓闭上眼，心中却是波涛翻涌。
他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谢齐玉和谢逸之本就不是她的孩子，对她而言，他们只是她巩固权势的工具。
既是工具，那便该听话、顺手，若是碍事，那便弃之换其他工具。
他要她除掉他们，她又何尝不甘之如饴。
杜太后微微眯眼，心中的疑虑却越发深重。
不对，还有哪里不对。
姜洛洛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
她竟能精准掌握谢逸之在皇宫大殿中的处境，甚至不慌不忙，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曾侍奉过卢安柔的奴才们召集起来。
这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暗中给她递了消息。
是谁？
杜太后下意识拿起一块莲花酥放入口中，缓缓咬下，咔嚓一声，莲花酥被她狠狠咬碎，仿佛要将心头的猜忌也一并碾碎。
皇宫内的宫人，大多是她精心布下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若姜洛洛能如此快地得知消息，便说明皇宫之中，定有人在背后向她通风报信！
今日谢齐玉在皇宫大殿之上一反常态，会是谢齐玉背着她，悄悄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吗？
杜太后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浮现出一个个可能的人选。
可终究拿不定那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