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发阿瓢颈侧的动脉被利刃划开,一道筷子粗细的血箭“嗤”地飙上房梁。他惊恐地捂住脖子,鲜血却从指缝间汩汩涌出,转眼就在地上汇成一片血泊。
岸尾的身子猛地前倾,又缓缓靠回椅背。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晚了。他清楚,秃发阿瓢这次必死无疑。
陆安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一个文弱书生,竟割开了如小山般壮硕的西凉悍将的喉咙。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少年杀人后竟还面带微笑,用染血的匕首从羊腿上割肉大嚼。
接着又从惊呆的青杰腰间抽出一柄飞斧,瞬间从温文尔雅的士子变成了嗜血的屠夫。
只见寒光闪过,两斧精准劈在秃发阿瓢的膝盖上。
高大的西凉人轰然倒地,林峰跨坐在他背上,高举斧头,一记记砍向那粗壮的脖颈。斧刃劈开骨头的“咔嚓”声令人牙酸,每次扬起都带起一蓬血雨。
陆安的肥肉随着每一声斧响而颤抖,仿佛那斧头正劈在自己身上。
秃发阿瓢的脖子实在太粗,林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头颅砍下。
他提着光溜溜的脑袋晃了晃,鲜血“哗啦”倒入酒碗。随后将头颅随手一抛,将那碗血泼在那两个几近昏厥的少女身上。
“能洗刷耻辱的唯有鲜血。”林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你们可以随陆大人回大乾了。洗净耻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将狐裘扔给少女们遮体,继续用匕首割肉进食。
这举动确实鲁莽至极,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理智作风。但奇怪的是,他心中竟无半点悔意,若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青杰重重地拍在他肩上,大笑道:“从今往后,你才配做我青杰的朋友!就算大王现在就把你拉出去砍头,每年今日,我必带酒去你坟前痛饮!”
陆安呆若木鸡的盯着秃发阿瓢仍在抽搐的双腿,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般壮举,史书上似乎只有班超、傅介子这等人物做过,如今竟亲眼目睹一个年轻士子效仿先贤。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急忙将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少女拉到身后,颤声对岸尾道:“这两个女子是被掳的乾人,下官带走不算失礼吧?”
岸尾却置若罔闻,懒洋洋地问林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峰放下羊腿,从容笑道:“杀光所有对您无礼的西凉使节,然后把我送出青塘,告诉西凉人,人是我杀的。”
岸尾赞许的点头,转向芳正:“除了明轮公主和侍女,剩下的西凉人你去处理。一个不留。”
芳正咬紧牙关起身,恶狠狠瞪了林峰一眼,匆匆离去。
随着岸尾击掌,武士们鱼贯而入,将尸体拖走,又将那颗头颅擦拭干净,恭敬地摆在林峰案前,这是武士们表达敬意的方式。
“我知道你最终目的是去西凉。”岸尾指着林峰笑道,“卢乎已跟我说过你的打算。这次你算是如愿以偿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逃过庞奇的追杀?秃发阿瓢虽然满口胡言,但虎威军司确实即将抵达河湟。”
林峰拱手道:“李皓的皇后新丧,庞氏又被从寺庙接回,听说已为李皓诞下子嗣。西凉每死一个皇后,必有大乱。先是惟亮,后是野利,下一个恐怕就是庞奇了。”
“虎威军司向来镇守银、夏二州要地,当年您与大乾合击西凉时都未出动,如今却调往河湟,只能说明一点,庞奇妹妹得宠,反而让他更受猜忌。史书上这等事屡见不鲜,君王制约外戚乃是本能。”
“若庞奇真如传闻中那般英明,我活命的机会至少有六成。说来有趣,我的性命反倒系于庞奇的智慧,他越明智,我活命的可能就越大。”
岸尾俯身对卢乎道:“看见没有?这才是大智慧。你总说乾人没有血性,今日可算见识了。天下英雄,切莫小觑啊。”
卢乎凝视林峰:“你去西凉究竟所为何事?需要我如何相助?”
林峰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去西凉,不过是为验证一个猜想。就当我是去游学吧。”
“若事与愿违呢?”
“那我自当推波助澜,让事情按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林峰笑道。
卢乎点头:“这次放你走,下次见面,我必先取你首级。”
林峰不以为意:“防备我这种喜怒无常之人,确实应该。不过眼下我们还是朋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院墙外隐约传来兵刃相击的铿锵声,夹杂着人喊马嘶的喧嚣。
不多时,芳正身着染血的皮甲大步而入,甲胄下摆犹自滴落着殷红的血珠,那都是西凉人的鲜血。
岸尾这一手,彻底斩断了芳正与西凉人交好的可能。
“父亲,”芳正将一串血淋淋的耳朵掷于地上,“一百二十五名西凉人的耳朵在此。尚有六名幼童未割,若父亲需要,孩儿这就去取。”
岸尾满意的颔首,对儿子的狠辣颇为赞赏。林峰拱手道:“芳正兄若至汴京,不妨拜访在下恩师高鹏,遇事可向其请教。”
芳正不屑地撇嘴:“我不需他人照拂。”
“你会需要的。”林峰摇头,“太学不比魔窟好多少。在那里,你的武艺毫无用武之地。若想逞凶,汴京城中高手如云,更有不少性情古怪的人。你会发现,太学先生的戒尺比连枷钢刀可怕得多。不信可问陆大人。”
陆安此时已回过神来,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皇族子弟初入太学时,皆以为那是人间地狱。世子还是记下高大人名讳为好。”
尽管芳正依旧满脸不屑,但在林峰与陆安一唱一和下,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又恢复了先前的欢宴景象。
岸尾心如明镜,他从未奢望能与李皓修好,深知这是痴人说梦。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为贫瘠的青塘争取更多休养生息的时间。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唯有自身强大才是立身之本。
秃发阿瓢不过跳梁小丑,明轮公主亦不足挂齿。在岸尾这等枭雄眼中,这些都无足轻重。
既然与庞奇一战在所难免,再多委曲求全也只是自取其辱。当庞奇大军踏入河湟那一刻,双方就已势同水火。
唯一令岸尾遗憾的是,竟被那年轻乾人利用了。
待陆安回京,关于这少年的传闻必将甚嚣尘上。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更可叹的是,自己在这故事里只能沦为陪衬。乾人为了扬名,当真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你打算带整个商队入西凉?”岸尾突然问道。
“非也。”林峰摇头,“只带部分人手。其余人需返蜀都销货,待下次再来青塘时,自会带上节度使所需之物。”
陆安忍不住插话:“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林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大乾这些年如一潭死水。若能以我项上人头激起些许涟漪,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