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消消气……”
传话的小厮试图劝阻,沈衡哪里听得进去,一拂衣袖,冷声命令道:“再把苏氏叫来,让她看看,这就是她生下来的好女儿!”
小厮见沈衡正在气头上,心知是劝不得了,只好应了声是,便快步跑开了。
苏夫人正倚靠在软榻上,由丫鬟喂着喝药。自从那日见了雪棠后,她心里又添了许多愁绪,病情加重,一日得喝五六碗汤药养着。
听见小厮的传话,苏夫人猛地咳嗽起来,药汁洒了她一身,沾在她昂贵的裙子上,显得十分狼狈。
“你说什么?”苏夫人不可置信道,“相爷被革职了?”
小厮垂着头道:“是。新上任的沈林大人奉陛下之命,严查相爷受贿一事,证据确凿,陛下大怒,下令革去相爷的丞相之位,责令相爷六日内把这些年收受的赃银按着单子上的数目全部上缴国库。”
苏夫人浑身都在发抖。
丞相府上上下下全指望着沈衡一人过活,沈衡被革职,她要怎么办?
苏夫人不是不知道沈衡私下里收过别人的银子,只是沈衡说,他做的极为隐蔽,平日里也不张扬,不会有人发现的,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整个丞相府的开支并不多,沈临风顶多喜欢在外头吃酒玩乐,要不了多少银子,苏夫人自己平时也并不奢侈。那递折子告发沈衡之人,是如何知晓的呢?
苏夫人攥紧了身上的被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小厮支支吾吾地说道:“相爷得陛下重用已久,如今被罚禁足思过,朝中有嫉恨相爷之人,自然是瞅准了这个时机想让相爷从此不得翻身。听说是朝中的唐御史一党,得知咱们小姐喜欢吃金钱蜜,每日都要吃上十颗不止,便顺着这件事查了下去,才查到了相爷受贿之事。”
苏夫人闻言,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金钱蜜极为金贵,一颗便要三两银子,如此说来,沈语柔一日花在这金钱蜜上的银子便要三十两,怪不得陛下起了疑心!
一股火气猛地涌上心口,苏夫人低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芙蓉吓坏了,立刻就要跑出去请大夫,被苏夫人一把拉住。
“陛下责令相爷六日内上缴赃银,哪里还有闲钱去请大夫。”苏夫人声音虚弱地说道。
“可是……”芙蓉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自从这次小姐回府,苏夫人脸上就再没有过笑了。她知道苏夫人是心疾,即便她有心想帮苏夫人开解,却也无能为力。
“帮我更衣吧。”苏夫人淡声吩咐。
“是。”芙蓉去柜子里拿了套干净的衣裙,帮苏夫人换上。
苏夫人微闭着眼,心里还在想着金钱蜜的事。
以前阿念也很喜欢吃金钱蜜,只是自从她听说这金钱蜜要三两银子一颗,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吃了。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阿念才会主动让身边的丫鬟去买几个回来解解馋。
这些日子,苏夫人自觉对沈语柔亏欠许多,不仅私下给了她许多银子贴补,还对府里的管家说,只要是沈语柔想要的东西,都尽量满足她。沈衡亦是如此吩咐,所以周管事平日里往沈语柔的院子送了什么东西,都是不必知会他们的。
苏夫人本想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费多少银子?顶多会要些漂亮的衣裳首饰,女儿家都是爱这些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沈语柔竟然奢靡至此,还害了整个丞相府!
苏夫人心中愈发后悔。
或许,当初她真的不该将沈语柔认回身边,自从沈语柔回来,府里就没发生过几件好事!
等苏夫人赶到沈衡的书房时,沈语柔正满脸惊惧地跪在地上,沈临风站在一旁,满脸愤怒地瞪着她。
“母亲!”见苏夫人过来,沈语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出声道,“母亲,爹爹疯了,竟要对我行家法,您快劝劝爹爹啊!”
啪。
苏夫人扬起手,毫不犹豫地扇了沈语柔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沈语柔。
沈语柔彻底呆怔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眼前的苏夫人,喃喃道:“母亲,您打我……”
“这一巴掌,是你应得的。”苏夫人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好事!因为你的奢靡,害了你爹爹,害了整个丞相府,你还有脸求情?”
沈语柔委屈极了:“我、我只不过是吃了些蜜橘,哪里想到会惹出这样的事来,女儿不是故意的,爹爹,娘亲,你们就原谅女儿吧!”
沈衡气得止不住地冷笑:“我真是作孽,有你这么个女儿!眼下圣旨已经送到了府上,若六日内我不能将所有的赃银全部缴清,我就要被关进大牢!”
“还有你,苏氏!”沈衡一怒之下,连苏夫人也一同教训,“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当初你听信她的话,将阿念赶走,害得阿念险些冻死在街头,之后便拿她当宝贝一样地宠着,她却做出这样的好事来报答咱们!这都是你教出来的!”
苏夫人气得两眼发黑,若不是芙蓉搀扶着她,她几乎又要昏倒过去。
“相爷这话好没意思!她是我的女儿,难道就不是相爷的女儿了吗!当初相爷不也信了她的那些谎话吗?是相爷让阿念在石子路上罚跪,我将阿念赶出相府,相爷也是同意了的。更何况,如果不是相爷的纵容溺爱,咱们也不至于到今日才知道府中的开销,有一大半都花在她身上!丞相府到今日这地步,相爷桩桩件件都有责任,又何必来指责我!”
苏夫人一席话,沈衡无话可说,他在房中烦躁地走来走去,最终冷冷地一摆手:“来人,上家法,先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败家的东西!”
“爹!”沈语柔吓坏了,哭着求饶,“女儿还怀着孩子呢,您不能这样……”
一提到她腹中的孩子,沈衡更是心头火起,怒声道:“你还有脸提你肚子里的野种?我没让你喝药把这孩子流掉已经是看在父女情分上,你还想拿他来求饶?”
两个汉子已经提着板子走了过来,沈临风本想替沈语柔说两句好话,但一想到沈语柔害得他往后都不能再过着富家公子的生活了,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小姐,得罪了。”一个汉子说着,便摁住了沈语柔的肩膀。
沈语柔害怕极了,只能再一次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苏夫人,眼眶中溢满了泪:“娘,女儿真的知错了,您劝劝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苏夫人只是冷眼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结实沉重的木板一下下清脆地打在沈语柔的身上。
“啊……”沈语柔惨叫出声,想要挣扎,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凄厉的叫声在书房中响起。
苏夫人的心中,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无尽的悲哀。
苏夫人慢慢地想起,当初她冤枉雪棠害死了徐老夫人,命雪棠跪在府中覆满了积雪的石子路上,一跪就是一整夜,清晨的日光清清浅浅地洒在雪棠身上,少女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度昏厥。
而她是如何对待雪棠的呢?
她叫来两个婆子,让她们用冰凉的水把雪棠泼醒,不顾少女可怜的祈求,她毫不留情地拿鞭子抽她、打她耳光,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恨。
每每想到此处,苏夫人便心如刀绞。
“夫人,小姐、小姐她流血了!”芙蓉惊慌的喊声让苏夫人从冗长的思绪中回神。
苏夫人抬眼看去,见沈语柔痛苦地捂着小腹伏在地上,有殷红的血流出来,弄脏了她身上华贵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