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尚雍一个猛子翻起身,看着在一旁装死的高之书,紧紧皱眉。
砰!
一脚踢在高之书肚子上,“快起来。别想着装死不干活。”
高之书挨了一脚,依旧面无表情。
冯尚雍心头一紧。
忘了这投机倒把的家伙已经没了境界,此刻不过是一具容纳神魂的躯壳而已。冯尚雍指尖流出一缕剑气轻轻按在了高之书眉头上。
“好疼啊。”
高之书还没睁开眼便捂着肚子喊疼。
冯尚雍没好气,却也忍不住心中愧疚。我对一个凡人都做了什么啊?可随着高之书在地上不停打滚,这股子愧疚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高先生,活着呢?”
高之书侧躺着睁开一只眼,“还没死透。”
委实不是高之书不愿起身,实在是那农户的蒙汗药后劲太大。高之书的神魂怎么说也是有一些道行的,竟也被迷晕过去。
“不简单,不简单。”高之书捂着脑袋坐起身,一幅刚睡醒的样子。
冯尚雍有些后知后觉,呆立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小眼珠子提溜乱转。
“是我有些迟钝了。”话到一半,冯尚雍突然厉声道:“只要没到访仙境,在我眼里一律和凡人没差别。你现在这么低的境界,就敢不留任何后手?舍命来管这种闲事?不像你作风。”
高之书笑道:“这不是有你吗。”
接下来,任由冯尚雍叽里呱啦地骂街,高之书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身旁一个耄耋老人。他觉得这个老人很是眼熟,只是看着就让高之书心情很差。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高之书突然以拳砸向掌心,说出那个让他只是听到就想杀人的名字。
“礼文院谢允?”
冯尚雍闭上嘴愣了一下,顺着高之书目光看去。
的确是当年棠叶学宫的谢允,虽然如今面如枯槁,瘦的不成样子,但只要是看过徐先问剑任平生的人,几乎都能记得这位被徐先一剑砍下天来的礼文院主簿。
谢允侧着脸,整个人像一条死狗一般蜷缩在地砖上。与当年以学文冠绝一洲的读书郎判若两人。
“何以落魄至此?”
高之书拎起谢允的衣领仔细看了又看,“当年大宁皇帝给了他一个礼部的闲职,让他体面的终此一生。可这家伙受不了大宁官场上的冷嘲热讽,喊着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辞官远游。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冯尚雍摇头啧舌道:“我还真想跟他聊聊。”说罢不等高之书做什么,便以指尖弹出一道春风般的剑气。
“当心误事!”
“取货的人还没来,你我在这不也是干等着?找点乐子消磨时间,等取货人来了再打晕这傻狗就是。”
高之书苦笑连连。
“咳咳...”
“呦,谢大人醒了。”冯尚雍靠在破庙的财神像上,笑容玩味。
谢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不见一点光,瘫坐在地上,一双枯瘦的手到处乱摸,一地杂草。
“多谢。”谢允点头道。
“瞎了...”冯尚雍没了找乐子的兴致。
谢允耳朵微动,接着摇头,试探着说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少侠可是泉大人的那位弟子?”
冯尚雍莫名有些哭腔,“你说哪一个?”
谢允没有回答,暗暗点头。“老朽曾见过泉大人的关门弟子,姓冯。孩童模样。”
这次换冯尚雍不说话。
“泉大人诸多弟子死于学宫和沉舟崖之手,而今冯少侠不计前嫌搭救老朽,实在难得。”
“找乐子罢了,若是先生知道我救你,一定会揍我。不如你说说近况,到时候我转述给先生,先生要是开心了或许能饶过我。”
谢允思索片刻,正要开口,却被冯尚雍用本命飞剑抵住脖子。“想清楚再说,要是我听了笑不出来,你可活不了!”
“那日老朽路过京郊一处茶摊,便想着讨口水喝。没成想几口下去就失了心神,再醒来就见到了你们...不是见到。”
“不够好笑。”冯尚雍吐了吐舌头。“换我来问吧?”
“冯少侠请问。”谢允规规矩矩靠坐在墙边,看上去很是乖巧。
“你靠啥吃饭呢?”
谢允从怀中拿出一本手掌厚的书册,书页已经泛黄却没有一点褶皱。早听闻谢允嗜书如命,在学宫做神仙是这样,现在做凡人还是这样。
“老朽平日里会写一些山水游记,若是有书店愿意买去,不论多少钱我都卖。最难过的时候,一整本山水游记只换了两个馒头。不过我也知足了。”
冯尚雍一把拿过书册,“你都看不见了,怎么写字?”等他翻开书册一看,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允所着的山水游记虽然字迹歪斜,不少字缺了笔画,纸张中间字迹圆润,还算工整。但在纸张边缘处的字便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了。
冯尚雍一手握着书封扫视过每一页,便心满意足地将书册扔还给谢允。
仇家过得越差,冯尚雍便越开心。
高之书听了一会,打断道:“老狗,你欠我的刀玉钱什么时候还?要等到下辈子不成?”
谢允如今这般德行,身上恐怕连一两碎银子都凑不出来,更别说刀玉钱了。只是高之书当习惯了债主,开口便是这话。
谢允那沙哑的嗓子挤出几声苦笑,“高先生也在。老朽今日遇上两个债主,还了血债。剩下的老朽无能为力了。不如告诉高先生一件事,就当是还钱了?”
如今一个乡野村夫能有什么事情。
谢允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上面尽是用血书写的文字。
高之书懒得去接,谢允便把血书的内容背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