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上空,山口大佐驾驶着座机,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夜枭,带领着整个飞行联队,在平安县城上空徒劳地盘旋。
左三圈。
右三圈。
雨幕如同巨大的灰色帘幕,遮蔽着大地,也模糊着他的视线。
无线电里,不断传来各中队长的询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安。
“联队长阁下,目标在哪里?”
“能见度太差,我们无法发现任何可疑目标!”
“是否需要降低高度搜索?”
降低高度?山口大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在这种鬼天气下低飞,无异于自杀!
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沉寂的黑暗,试图从偶尔闪过的微弱灯火或模糊的地形轮廓中,找出哪怕一丝炮兵阵地的痕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没有炮口焰,没有车辆灯光,甚至连大规模人群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那传说中让第36师团和几个旅团都头疼不已的八路军重炮营,仿佛彻底从这片土地上蒸发了。
情报难道是假的?筱冢中将阁下被骗了?
山口大佐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
北山阵地上,战士们仰着脖子,看着头顶那群嗡嗡作响的铁鸟飞来飞去,耐心正一点点被消耗殆尽。
冰冷的雨水不断灌进脖子里,浑身湿透,又冷又麻。
“他娘的!这帮小鬼子在搞什么名堂?”一个老兵忍不住低声骂道,“在我们头顶上转圈圈,是想把油耗光了再掉下来吗?”
旁边一个年轻战士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班长,你说……他们是不是找不到咱们啊?”
“废话!找不到才好!真找到了,咱们头顶就该下铁蛋了!”
“可他们老这么飞,也不是个事儿啊!手都快冻僵了……”
“就是!飞来飞去的,晃得老子眼晕!有种就下来!让爷爷们好好招呼招呼!”
另一个战士嘀咕道:“我看他们是迷路了吧?这黑灯瞎火的,又下着大雨,没准儿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战士们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空气中弥漫的焦躁和不耐烦却越来越浓。
握着m2重机枪冰冷握把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等待,已经有些微微发酸。
……
座舱内,山口大佐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燃油表,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不能再等下去了!
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盘旋,不仅浪费宝贵的燃油,还可能因为天气原因导致意外。
既然找不到那个该死的重炮阵地……
山口大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不能空手而归!
他拿起无线电送话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各中队注意!”
“放弃搜索主要目标!”
“转向东南方向,目标,滏阳河一线!”
情报显示,八路军的重炮此前一直在猛烈轰击帝国在滏阳河附近的进攻部队。
就算现在找不到炮兵阵地本身,那片区域也必定是八路军的重要防御地带!
去那边!
就算找不到重炮,也要把携带的炸弹和子弹,狠狠地倾泻到那些土八路的阵地上!
给地面部队减轻一些压力,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目标,滏阳河!自由攻击!完毕!”
随着山口大佐一声令下,盘旋的机群纷纷调整方向,朝着东南方的滏阳河方向,低吼着扑去。
北山阵地上空,那恼人的轰鸣声,终于开始逐渐远去。.......
北山阵地上。
那如同乌云压顶般的引擎轰鸣声,渐渐朝着东南方向远去,最终消失在雨幕和夜色的尽头。
山顶上,死寂了片刻。
战士们紧绷的神经一松,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疑惑。
握着m2重机枪射击握把的战士,有些茫然地松开了手指,但枪口依旧下意识地保持着对空警戒。
趴在泥地里的步枪手们,慢慢抬起头,互相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雨水继续无情地浇在他们身上,刚才因为紧张和肾上腺素飙升还没觉得,现在只感到刺骨的湿冷。
“呃……走了?”
一个年轻战士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好像……是走了。”旁边一个老兵揉了揉被风雨吹得发麻的脸,同样一脸懵,“这他娘的是唱的哪一出?”
“搞什么飞机啊!”另一个脾气火爆的战士忍不住骂咧起来,“在我们头顶上嗡嗡嗡转了快半个钟头,跟赶庙会似的,结果屁都没放一个就溜了?”
“就是!”立刻有人附和,“老子裤裆都快冻硬了,就等着给它们来个狠的!结果呢?耍咱们玩呢?”
“我看这帮狗日的是不是没带炸弹?还是出门忘加油了?”
“我看八成是吓破胆了!看到咱们这阵仗,三十多挺老干妈对着天,借他个胆子也不敢下来!”一个机枪手拍了拍身边的m2,带着几分自得地猜测。
“得了吧你!”旁边的副射手泼冷水,“小鬼子啥时候这么怂过?我看就是没找到目标,瞎转悠呢!”
“没找到目标?那他们来干嘛的?专门飞过来淋雨的?”
“谁知道呢!这帮小鬼子脑子本来就不正常!”
警卫营的一个排长皱着眉头,用袖子擦了擦望远镜上的雨水,朝着飞机消失的方向看了又看,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别瞎咧咧了!”他提高声音喊道,“管他小鬼子搞什么鬼!命令没下来之前,都给老子保持警惕!枪口都抬高点!”
虽然嘴上让大家保持警惕,但他心里同样犯嘀咕。
这帮鬼子航空兵,兴师动众地来,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啥也没干就走了?
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战士们虽然不再大声抱怨,但脸上疑惑和被戏耍般的不爽表情却丝毫未减。
白白在风雨里冻了半天,神经绷得跟弓弦似的,结果对手连面都没露,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跑了。
这感觉,就像是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去,结果却打在了空处,别提多憋屈了。
北山阵地上,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松弛,以及被戏耍后的憋闷。
警卫营营长却没有像战士们那样放松下来。
他依旧举着望远镜,凝视着东南方那片浓重的夜幕,眉头紧锁。
雨水顺着他的钢盔流下,但他浑然不觉。
“嗡嗡”的飞机引擎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这些小鬼子……费了这么大劲,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在平安县上空兜几圈风?
这不合常理!
太不合常理了!
小鬼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亏本买卖?
他反复咀嚼着刚才观察到的细节——机群转向的那个角度,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
突然!
营长脸上的疑惑瞬间被惊骇取代!
他猛地放下了望远镜,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对!”
他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
“那个方向……他娘的是滏阳河!”
滏阳河!
那是东路主战场!
三团的主力正在那边跟小鬼子死磕!
之前旅部通报,就是因为咱们的重炮把小鬼子部署在河对岸的炮兵阵地和渡河部队砸得太狠,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出动了飞机!
现在……
营长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小鬼子的飞机找不到咱们藏起来的重炮营!
所以他们……他们他娘的冲着三团去了!
他们要把炸弹和子弹,全都倾泻到滏阳河阵地上去!
想到这里,营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三团虽然配备的m2比他们更多,从数量上看,防空火力至少是他们的两倍!
但是三团阵地是布置在河岸边的!
那里地势低,等他们的机枪能打到鬼子飞机的时候,鬼子飞机也差不多能轰炸三团的阵地了!
这要是被鬼子一个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通讯兵!!”
营长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声音焦急得几乎破裂:
“快!马上联系旅部!”
“同时!直接给三团发电!”
“告诉他们!鬼子的飞机编队正朝着滏阳河方向去了!让他们立刻组织防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