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准备的卤肉量多，回村的时间却和昨日差不离。
赵武二人站在种了榆树的缓坡上，朝远方眺望，模样像是望夫石。
“好香。”珍珠吸了吸鼻子，很快从程云身上嗅到肉包子的味道，“二哥身上有肉包子。”
用完晚食已经有段时间的程家人，没逃过肉包子的诱惑，纷纷上前，将程云围在中间。
连与君与华也从东屋跑了出来：“二哥，我也要吃肉包。”
家里虽然卖卤肉，程父程母为了多卖些银子，几乎卤多少装车多少，连下水都没他们的份儿。
今晚吃的是只飘了几粒油花的白菜豆腐汤，配上玉米饼和酱菜，对比从前只能啃地瓜玉米的苦日子，已经算不错，但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大伙儿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一下子打回原形，谁受得了。
这会儿被肉香一勾，哈喇子直流。
程诺笑道：“大嫂，包子给大会儿分了吧。”
“这……还是留着明天再吃吧，都吃了晚食的。”
程诺道：“不用，想吃明天我再买。”
孩子们“呦”的一声欢呼起来，看程诺仿佛在看神明。
包子捂了一路也半凉了，赵氏上锅重蒸了一会儿，孩子们欢喜地各自分了一个。
赵氏想把她那份留给儿子，被程云拒绝：“娘，我吃过了，这是小姑买给家里的。”
赵氏满脸纠结，还没说出口的话，被程云抢了先：“别跟我说你不喜欢吃肉包子啊，我不是小孩子了，你骗不了我，小姑说了愧疚式教育下长大的孩子，容易有不配德感，你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对自己好点。小姑还说了，咱家不缺这点钱，以后包子要多少有多少，吃到腻。”
说完，撒丫子跑了，生怕赵氏把包子塞他嘴里。
赵氏咬了口手里肉包：“这孩子，出去一天，张口小姑闭口小姑，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听不懂的东西……啊，肉包子真香。”
小盼儿也分到一整个大包子，相比于她身旁恶虎吞食般进食速度的珍珠，小盼儿的吃相文雅得不像话。
“介（这）么香，还不赶干（敢）紧大口大口吃？”
珍珠嘴里塞满东西，脸颊鼓得跟仓鼠一样。
“好吃吗？我觉得没我娘做的好吃。”小盼儿现在晚上做梦，还会梦到在孟家时，程诺递给她的大肉包子，那才叫香呢。
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觉得娘变了，变得跟村口铁蛋的娘一样，会关心她吃饱穿暖，更不会随便打她……
“小姑姑还会做包子呢！”珍珠手中肉包吃完了，闻言撒丫子跑去找程诺。
程诺此刻正在放洗脚水，站了一天腰酸背痛，原主的体质还是太差了，需要多锻炼锻炼，刚往盆里丢了个疏经活血的泡脚包，珍珠推门进来了。
“小姑姑，小盼儿说你会做大肉包，珍珠想吃。”
珍珠遗传父亲程三虎的长相，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原先对程诺的提防态度，早在连日来的相处中化解。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生气时，能为了帮挨骂挨罚的小盼儿出气，狠狠咬一口程四娘的胳膊，不气了，又能亲热地挽住程诺的胳膊，闹着要吃肉包子。
小盼儿跟着跑进来，抱住程诺另一只胳膊：“阿娘，小盼儿也要吃。”
一左一右架着程诺左摇右晃，好半晌她才想起来，二人口中说的包子，应该是她从商城买回来的预制包子。
标准化配方，统一化食材，加上先进的保鲜发酵技术，确实一定程度上比家庭作坊做出来的精细，却少了点味道。
她倒更愿意选今天小摊上的烟火气，每家每户滋味都不一样，次次都能带来新鲜感。
程诺道：“好，过两日做给你们吃。”
得到肯定回答的姐妹两，兴高采烈牵着手出去了。
今晚，柴房里的男人也得到一只肉包子。
看着面团揉捻出来的粗糙做工，他本想跟先前一样从窗户丢出去喂鸡，没有半点油水的肠胃阻止他的动作。
他有些想念前些日子吃到的软弹有嚼劲的肉，配上浓郁的卤汁，面条劲道顺滑，可惜最近两日只有清粥白菜豆腐。
程家的卤肉生意，是没赚钱吗？
想来也是，生意若好做，天下哪会有这么多穷人，程四娘若真有本事，程孟两家何至于落魄至此。
男人躺在床榻上，柴房湿冷，衬的身上被褥也浸出一股阴湿之气，跟他一墙之隔的牲口棚，不仅有咯咯鸡鸣，还有两只时不时拱栅栏的猪叫声，是程父今日刚买回来的猪猡，一大一小。
他一向浅眠，久久不能入睡，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个梦。
两只猪撞开了栅栏，横冲直撞冲进他屋里，身后跟着的几只鸡扑腾到他床上，张口问为什么今晚天上没下面条。
程家四娘提着砍刀紧随其后，出手利落砍掉正拱他脚的一只猪的脑袋，转过身幽幽望着他，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提着根萝卜到他面前，问道：“吃吗？”
男人摇摇头。
程家四娘一砍刀朝他劈过来，面目狰狞形容恐怖：“不吃萝卜吃什么？什么活儿都不干的人，还想吃肉吗？”
梦中猪猡的惨叫声和血腥气跟梦外重叠，十七从梦中惊醒，床榻上猛地坐起身，才发现屋内除了他并无其他人的身影。
院中传来猪的嚎叫声，十七看了眼狭小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
程家又在杀猪了。
想起方才的梦境，十七后背冷汗森森，脸色不虞，尤其是梦里人的话：
什么活儿都不干，还想吃肉吗？
他承认住进程家后为了尽量少接触程家人，他以身体不适躲了几回懒，不是他愿意干农活……反正等手下找到他，他会给程家一笔丰厚的报酬，足以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辛苦摆摊做生意。
十七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脑海中手握砍刀，眼神戏谑鄙夷的女子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他猛地睁开眼，长叹一口气，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