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刚才李白问的只是今天天气如何。
他擦拭着一个沾满水渍的玻璃杯，动作不紧不慢。
“福利嘛，也就那样，不过年假确实给得足。”
酒保抬眼，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怎么，阁下有兴趣跳槽？”
李白摇摇头，端起啤酒瓶又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短暂的舒爽。
“那可比我那破中餐店的强多了。”
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愁苦。
“一年到头没几天休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死累活赚不到几个子儿。”
随手擦擦嘴继续调侃：“还得防着各路神仙来收保护费，担心这个检查那个举报，心累。”
酒保停下擦杯子的手，眉头微微挑起，似乎对这套说辞有些意外。
“不对吧，听说阁下那栋公寓楼，地段不错，就算只当个包租公，日子也该挺滋润。”
李白脸上表情一僵，随即化为更加深沉的苦涩，仿佛被戳到了痛处。
“你可别提了，那不是还背着一屁股贷款嘛！外表光鲜，内里酸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酒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白，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以阁下的本事，何必非要守着个中餐店？”
李白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哥们，兴趣爱好，千金难买爷高兴，懂？”
酒保没再反驳，只是拿起另一个杯子继续擦拭。
“如果你真想加入我们，我可以递个话。”
李白再次摇头，笑容收敛几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将啤酒瓶放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看来，你们把我查得挺透彻。”
空气似乎凝滞一瞬，酒吧的喧闹仿佛被无形的墙隔开。
“那么，范德彪那档子事，也是你们安排的戏？”
李白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锁酒保。
“根本没有什么狗血的英雄救美，瑞亚娜是你们的人？”
酒保这次没有掩饰，坦然地点点头，动作干脆利落。
没等李白继续追问，他主动开口，声音平稳。
“那个瑞亚娜，准确说，是希腊神话里的亚马逊女战士。一个完全由女性战士组成的部族。”
李白对这些西方神话了解不多，索性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啤酒瓶壁。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照在酒保脸上，他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亚马逊女战士如果生下男婴，会被处死。等女婴长成女孩，会送到她们的生父身边，完成女孩的成人礼。”
酒保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李白的反应。
“她们的成人礼内容很简单，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李白听后，灌了一口啤酒。
原来如此。
范德彪那个才认了两天、像是催熟一样长大的便宜女儿，捅他那一刀，根源是在这里。
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李白忽然觉得这世界越来越“有趣”了，神话传说里的人物都开始在现实里蹦跶。
他嘴角重新勾起一丝弧度，带着几分戏谑。
“那这位亚马逊女战士，怎么会沦落到去做陪酒女？神话人物下凡体验生活？”
酒保被他逗乐了，无奈地摇摇头。
“神话里的人物，也是要吃饭生活的。总不能指望信徒上供过日子吧，那套早过时了。”
李白想起另一件事。
“那天晚上，我在附近巷子里顺手救下的那个陪酒女，也是亚马逊女战士？还有那个吸血鬼，也是你们安排的群演？”
酒保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对着灯光看了看，继续擦拭。
“你想多了。那个陪酒女，就是个普通人，运气不好碰上了麻烦。被你顺手解决掉的吸血鬼，纯属意外闯入的一个倒霉蛋。”
李白感觉自己的认知又被刷新了。
“我不太明白。你们这里既然是献祭管理局的据点，为什么会有普通人掺和进来？难道不应该全是像那位亚马逊大姐一样，身怀绝技的‘编内人员’？”
酒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理所当然。
“拜托，总不能事情都让我们亲自动手吧？打扫卫生、外勤这些岗位，外包出去不是很正常？很多大公司都这么干，降本增效嘛，这叫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李白不得不承认，这个逻辑无懈可击，甚至有点过于接地气。
他点点头，话锋再转，表情严肃起来。
“那么，白桦镇背后那个神秘人，就是你吧？”
酒保再次摇头，动作幅度很小。
“我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泡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的年假还没休完呢。”
李白想起刚才对方强调的“年假很多”，觉得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看来献祭管理局的员工福利确实不错。
就在李白琢磨着怎么旁敲侧击收集情报，问出白桦镇更具体的情况时，酒保却先一步开口，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设置一个酒吧，进行监视……”
酒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郑重。
“是为了献祭。”
“献祭”两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抓住了李白的全部注意力。
献祭管理局，献祭。
这名字果然不是白叫的。
同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酒保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白桦镇那个老婆婆之所以讳莫如深，确实是因为有人在暗中监视。
他之前怀疑过那个神神叨叨的灵媒，也怀疑过那两个看似无辜的女大学生。
但在他用洞洞波试探时，那几人的惊吓反应不像装的。
排除掉她们，那么唯一能让老婆婆如此忌惮，就只有这个在镇子外，孤零零杵在岔路口的酒吧。
最先从老婆婆那听到献祭时，李白就怀疑会不会是献祭管理局，这个名称还是从娜塔莎那听来。
他才怀疑这背后是这伙人。
如果猜错怎么办？错就错了，又不会少块肉。
“献祭白桦树幽灵？”
李白追问。
“可我看到的，是那些失去理智的野人，杀了旅客。又不是什么白桦树幽灵！”
酒保的目光投向酒吧深处那些喧闹的客人，眼神空洞。
“通过吸食白桦树的汁液，让他们从别处获取的那些‘零件’也就是那些手臂、眼睛、内脏，与自身融合。他们已经成为白桦树林幽灵的一部分。献祭他们，与献祭白桦树幽灵没有区别。”
这番解释让李白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胃里有些翻腾。
他强压下恶心感，将杯中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
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他最感兴趣的问题。
“那个白桦树幽灵，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献祭管理局如此大费周章，特意在这里设下一个据点？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
酒保终于放下了手中擦得锃亮的杯子，杯口与吧台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白的眼睛。
他的嘴唇微动，吐出两个沉甸甸的字眼。
“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