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带着玄甲军出城而去,驿站附近的守备相对薄弱了些,不出片刻,便有几道黑影闪进了院中。
卫审容从墙头上飞身而下,手中弯刀一闪,朝着为首之人劈去。
她自认为无人能逃脱的速度,却被那紫袍男子瞬间反应了过来,他旋身而去,挥来的刀刃只破开了大片随风而展的衣摆。
卫审容定睛看向眼前人,眉头一皱,“谢无舟?”
院内,龙云卫与潜入的黑衣人剑拔弩张,谢无舟一愣,旋即抬了抬手,命自己的侍卫退下。
“卫少主?”他唇角一勾,“许久不见,你竟成了大越的正规军。”
遥想当年梁越边境小规模冲突不断,战场上他与卫审容屡屡碰面。
她曾立下“无需领朝廷军也能活捉谢无舟”的豪言壮语,彼时是那般嚣张而明艳,如今想来,已经过去两年了。
卫审容冷呵一声,“少废话,你潜入大越,又鬼鬼祟祟来凉州驿站做什么?若不从实招来,凭你带的这仨瓜俩枣,可不是我的对手。”
她想起陆昭屡屡提起且忌惮的大梁势力,不由得心中又多生了三分警惕。
谢无舟闻言却笑了,“别急,我是来为公主送解药的。”
卫审容一怔,“解药?”
她旋即狐疑道:“你有这么好心?大梁人蓄意挑起我越国内乱,竟还上赶着给五殿下送解药?”
谢无舟早就猜到她是这反应,卫审容是极为谨慎之人,况且自己的身份来干送药这种事,的确不得不让人怀疑。
“梁越纷争百年,孰是孰非是说不清的,此次内乱大梁的确有机会趁虚而入,但最终并非插手,原因就在五殿下身上。”
卫审容蹙了蹙眉,手中的刀柄没有松懈半分。
谢无舟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这盒子里装的是大越最为稀缺的三珍草,听闻五殿下之毒因缺了它而不得解,因此特地送来。”
“听闻?”卫审容凝眸,“确定不是监视?”
谢无舟无奈道:“驿站内也有大越上好的医官,究竟是不是三珍草,又有毒无毒,一看便知。”
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卫审容并未轻信,“梁越自古水火不容,你为何要救五殿下?”
谢无舟垂了垂眼,“此事说来复杂,且涉及大梁秘辛,此刻与其说是救她,不如说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她还不能死。”
他抬眸,战场上一向诡谲狡诈的少年将军,神情中忽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恳切,“梁越自古纷争不断,但并不意味着来日仍旧会水火不容。你我对兵法的见解虽不同,但对战争的看法,应该是一样的。”
卫审容一顿,长睫颤了颤,蓦然想起陆彦起兵那夜长街上哭嚎的百姓,和父亲死于权利争夺时的身影。
“还有一个问题,”她沉声道,“如果只是送个草药,你为何要亲自来此?”
谢无舟一噎,思忖了片刻,含笑道:“因为知道你在这里,光凭他们是应付不来的。”
卫审容听罢挑眉:“谢将军监视的地方还不少。”
谢无舟失笑,也不知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是抱着试试看能与她叙旧的侥幸心理才来的,没想到旧没叙上,还平白被刀剑相对、遭人怀疑,着实有些委屈。
卫审容侧了侧头,示意身旁的龙云卫将东西接下。
她虽不算太了解谢无舟,但却知道他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害人。
“如果草药是真的,我定会替五殿下报答你的恩情。”
“不必,”谢无舟道,“若你想报答,只帮我瞒住公主就好,不必说东西是大梁人送来的。”
“不可能,”卫审容斩钉截铁,“我不知你们的目的,且为公主效力,自不会故意欺瞒。你既然早知道我在此,就应该做好瞒不住的准备。”
她默了默,又补充道:“除此之外,只要是我能做的,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谢无舟负过手去,似乎没有想到卫审容对陆昭是这样的忠诚。
也好,那件事已在彻查当中,相信不日她便会和大梁使臣见面了。
陆昭早怀疑一段时间,也算有个心理准备。
若事情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也救了陆昭的性命,全了卫审容的忠义,没有什么不好。
“好,”谢无舟眉尾一扬,“你欠我一个人情,本将军记住了。”
话音刚落,谢无舟旋即飞身而去。
大越驿站格外高的院墙,和满院严阵以待的侍卫,连片刻都未能拦得住他。
彼时十万深山内,危峰兀立,阴风呼嚎。
萧煜立在悬崖之前,眼前深渊如同能将鸟雀吞噬的巨兽,底下深不见底、风声狞厉,更有不知何处传来的狼啸,震荡着四野人心。
“殿下,让我们去吧,您绝不可冒此风险!”玄甲军在身后喊道。
“此崖为梁越分境,若你们再往前,便可视之为敌袭。进山前已经划分好了搜寻区域,阻拦之人,是要违抗军令不成?”萧煜冷声道。
玄甲营中军令重于泰山,在场之人皆是跟了萧煜数年的心腹,自然也知道他们这些身着军装之人越过边境意味着什么。
寻影走上前去,急声道:“殿下,那药虽然罕见,但在附近寻找总能发现的,您何必亲自下去冒险?”
萧煜摇了摇头,“三珍草多生于绝壁,此处是最有可能生长的地方。”
寻影还欲出言相劝,却被燧云拦住了。
“殿下,至少带上我们两个吧。”
那两人跪地不起,眸中满含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殿下相护之人,便是我们玄甲卫拼死也要救下的人,若是殿下的安危和公主的性命都不能保全,那我与寻影,即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寻影切声道:“带上我们吧,殿下!”
萧煜紧锁着长眉,似乎透过那二人的身影,看到巍巍深山后、殷城之中,萧家副将追随父亲赴死时的模样。
“好,我们一起去。”
绝壁之上邪风刺骨,乱石嶙峋,即便萧煜自小习武的身躯,也好似快被寒气灌透,浑身僵硬。
他攀走于陡峭的石壁上,十指几乎磨损出白骨,膝盖与手肘也血肉模糊。
无尽长夜中几番模糊的意识,都因床榻上那张憔悴病弱的面容清醒了过来。
他这条命本就是昭昭救的,即便是死,也要换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