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中探望
**——翌日清晨——**
雪下了一夜，皇城银装素裹。
荧站在宫门外，一身戎装，腰间佩剑，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抬头望着紧闭的朱红宫门，眉头紧锁。
"；公主殿下，摄政王有令，陛下高热未退，任何人不得入内。"；侍卫恭敬却坚决地拦住了她。
荧冷笑："；任何人？本宫是他亲妹妹，也不行？"；
侍卫低头不语，但寸步不让。
荧眯起眼，手指按在剑柄上，正要发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让她进去。"；
侍卫回头，见是太医院首辅白术，立刻行礼："；白大人，可钟离大人吩咐过......"；
白术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摄政王刚刚改了主意。"；
侍卫这才退开。荧瞥了白术一眼，低声道："；多谢。"；
白术摇头："；公主不必客气。陛下昨夜烧得厉害，现在刚退热，您别待太久。"；
荧点头，大步踏入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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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药香浓郁。**
空躺在层层锦被中，面色苍白如纸，唯有颧骨处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闭着眼，呼吸微弱，纤细的手腕搭在床边，腕骨凸出，仿佛一折就断。
荧站在门口，胸口发闷。
五年了。自从钟离将她和空分开抚养，她见哥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空都比上一次更瘦、更苍白，像是一盏渐渐熄灭的灯。
"；......荧？"；
床上的少年忽然睁开眼，声音沙哑。
荧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床边："；哥，我在。"；
空眨了眨眼，似乎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他缓慢地伸出手，指尖碰到荧的脸颊，才终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真的是你。"；
荧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她皱眉："；怎么又病了？那群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空轻轻摇头："；不怪他们......是朕自己没注意。"；
"；还'；朕'；呢，"；荧嗤笑，"；跟我摆什么皇帝架子。"；
空笑了，咳嗽两声："；好，不摆......荧长大了。"；
他打量着妹妹。十五岁的荧已经褪去了稚气，眉目英气，一身戎装衬得她身姿挺拔如青松，与病榻上的自己截然不同。
"；你要去参军？"；空注意到她的装束。
荧点头："；北境叛乱，朝廷要派兵镇压。我向钟离请命，做先锋。"；
空瞳孔一缩，手指猛地收紧："；不行！太危险了！"；
"；哥，"；荧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是笼中鸟。"；
空哑然。
是啊，荧从小就不一样。她被钟离安置在别宫，却从不甘于做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而是习武练兵，立志要做女将军。而他呢？他被钟离亲手养大，却养成了这副病弱模样，连自己的朝堂都掌控不了。
"；......钟离同意了？"；空低声问。
荧冷笑："；他当然不同意。所以我今早直接闯了他的议事厅。"；
空睁大眼："；你——"；
"；我说，要么让我堂堂正正上战场，要么我就带着亲卫私逃。"；荧勾起嘴角，"；他权衡利弊，最后还是给了我三千精兵。"；
空不知道该说什么。荧总是这么勇敢，勇敢得让他羡慕。
"；哥，你得快点好起来。"；荧忽然压低声音，"；我这次出征，至少要半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钟离。"；
空一怔："；......先生待我很好。"；
"；是吗？"；荧盯着他，"；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药里有什么？"；
空茫然。
荧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安插在太医院的人偷出来的。你的药里有一味'；沉梦香'；，长期服用会使人气虚体弱，神思恍惚。"；
空的手指微微发抖："；......不可能。"；
"；你自己想，"；荧逼近一步，"；为什么你的病越来越重？为什么钟离从不让你接触朝政？为什么他——"；
"；荧公主。"；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荧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钟离站在门口，玄色大氅上落满雪花，金眸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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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荧站起身，手按在剑柄上，毫不退缩地与钟离对视。
钟离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落在空手中的药方上，眸色微沉："；公主殿下，陛下需要静养。"；
"；静养？"；荧冷笑，"；摄政王是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吗？"；
"；荧！"；空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别这样......"；
钟离缓步走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他在床边停下，伸手摸了摸空的额头："；退热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空下意识蹭了蹭，随即想起荧的话，又僵硬地避开。
钟离的手顿在半空，慢慢收回。
"；陛下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他转身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递到空面前。
空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忽然想起荧说的"；沉梦香"；，手指微微蜷缩。
"；......朕待会儿喝。"；
钟离眯起眼："；药凉了伤胃。"；
"；我说了待会儿！"；空突然抬高了声音，随即被自己的失态吓到，又软下语气，"；......先生，朕想和荧多说会儿话。"；
钟离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良久，他放下药碗："；一炷香后，臣来监督陛下喝药。"；
说完，他转身离去，大氅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确认他走远，才长出一口气："；哥，你看到了吗？他刚才的眼神......"；
空摇头，声音发抖："；荧，这药方会不会是弄错了？先生不会害我的......"；
"；那你敢不敢停一天药试试？"；荧反问。
空哑口无言。
"；我走后，你要小心。"；荧握住他的手，"；别相信任何人，包括钟离。"；
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红了眼眶："；......你一定要去吗？"；
荧笑了，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哥，你是一国之君，我是璃月公主。我们生来就不是能安稳度日的人。"；
她站起身，整了整戎装："；等我凯旋，带你去看北境的雪。"；
空想说什么，却剧烈咳嗽起来。荧拍拍他的背，等他缓过气，才低声道："；保重。"；
说完，她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剑。
空望着她消失在雪中的身影，忽然觉得胸口发疼。他低头看向那碗药，手指颤抖着碰了碰碗沿。
......该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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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钟离如期而至。**
空靠在床头，药碗还放在原位，一滴未动。
钟离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重新探了探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空摇头，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荧她......"；
"；公主殿下已经出发了。"；钟离淡淡道，"；陛下不必担心。"；
空抿唇，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先生，朕......朕能不能停几天药？"；
钟离的手一顿："；为什么？"；
"；朕觉得......太苦了。"；空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钟离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陛下今日见了公主，就学会撒谎了？"；
空呼吸一滞，金眸泛起水光："；......没有。"；
"；那是为什么？"；
"；朕......"；
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他怎么能质问钟离？那是养大他的人，是给他名字、给他龙袍、给他一切的人。
钟离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叹了口气："；是公主说了什么吧。"；
空瞳孔一缩。
"；沉梦香？"；钟离轻笑，"；那确实是安神的药材，但陛下体虚，用量极轻，只为助眠。"；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医案，翻开给空看："；这是太医院这五年来所有的诊疗记录。陛下的病是先天不足，沉梦香只是辅助治疗。"；
空怔怔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每一页都有钟离的朱批，有些地方甚至详细到用药时辰和剂量。
"；......先生......"；
"；陛下若不信，从明日起可以停药。"；钟离合上医案，"；但若夜不能寐，别来找臣哭。"；
他语气平静，却让空无端想起小时候生病，自己总是半夜难受得睡不着，钟离就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入睡。
空忽然觉得羞愧。
"；......朕错了。"；他小声说，伸手拉住钟离的衣袖，"；先生别生气。"；
钟离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眸色微暗："；药。"；
空乖乖端起碗，一饮而尽，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钟离适时地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唇。
空含着蜜饯，耳尖微红："；......谢谢先生。"；
钟离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空望着钟离的侧脸，忽然想起荧的警告，心口发紧。
——先生，我该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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