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 无声的陪伴
黑鸦城堡的大门在多托雷身后重重关闭,将最后一缕月光隔绝在外。吸血鬼领主踉跄着穿过幽暗的走廊,深蓝色长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血月仪式失败后,他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连平常优雅的姿态都难以维持。
\"该死的光之子...\"他嘶哑地咒骂着,指甲在石墙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该死的预言...该死的一切!\"
走廊尽头是他私人的实验室,门把手上还残留着上次实验留下的血迹。多托雷粗暴地推开门,却在踏入的瞬间僵住了——实验台上坐着一个人影。
金色的长发,精灵特有的尖耳,还有那身熟悉的白色服饰...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空?!\"多托雷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本能地后退半步,\"不可能!你应该已经——\"
人影转过头来,多托雷的声音戛然而止。那确实是空的外形,但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脸——没有表情,没有生气,只有一种诡异的、凝固的微笑。而那双眼睛...本该是琥珀色的美丽眼眸,现在只剩下两团朦胧的白金色光晕。
\"拳魂...\"多托雷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但为什么是这种形态?\"
他谨慎地靠近,伸手想要触碰这个奇怪的灵体。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对方的肩膀,只感到一阵微弱的刺痛,像是被静电击中。
拳魂——姑且称之为空——对多托雷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用那张凝固的笑脸\"看\"着他,头微微歪向一侧,像个好奇的孩子。
多托雷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没有意识,没有记忆,纯粹的灵魂残片...但为什么会跟着我?\"他突然想到什么,露出狰狞的笑容,\"啊...是因为最后接触的是我的黑暗能量吗?多么讽刺啊,光之子的残魂被束缚在仇敌身边!\"
他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空仍然只是歪着头,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多托雷的笑声渐渐停下,他盯着这个不会回应他的灵体,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别那样看着我!\"他厉声道,挥手打向空的脸。当然,什么也没碰到,只有那股奇怪的刺痛感再次传来。
空似乎\"理解\"了多托雷想要互动的意愿,缓慢地从实验台上飘下来,落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近让吸血鬼感到威胁,也不会太远而失去存在感。
多托雷眯起眼睛:\"你...在模仿生前的行为模式?\"他想起空在祭坛上最后的眼神,那种决绝与怜悯混合的表情让他至今想起来都怒火中烧,\"可惜你现在只是个可悲的残影,连复仇都做不到。\"
他转身走向药柜,取出几瓶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那是用处女血和黑暗魔法调制的恢复药剂,味道腥甜得令人作呕。当他放下最后一个空瓶时,发现空就站在药柜旁,头依然歪着,仿佛在\"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滚开!\"多托雷粗暴地挥手,\"我不需要一个幽灵当管家!\"
空没有\"滚开\",只是退回到之前的三步距离,继续他的无声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诡异。无论多托雷走到哪里,空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始终保持三步的距离。他不会说话,不会对任何指令做出反应,只是...存在着,用那张永恒不变的笑脸\"注视\"着吸血鬼领主的一举一动。
第三天早晨——如果吸血鬼城堡里还有\"早晨\"这个概念的话——多托雷从棺材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空飘在上方,金色的长发垂落,几乎要碰到他的脸。
\"啊!\"多托雷罕见地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空缓慢地飘到一旁,头歪向另一边,但笑容丝毫未变。多托雷抹了把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没有意识的灵体似乎...在关心他?
\"荒谬。\"他自言自语地爬起来,走向实验台,\"一个没有记忆的灵魂怎么可能有情感?一定是某种能量残留的本能反应。\"
他埋头于修复仪器的枯燥工作中,试图忽略那个始终站在三步外的金色身影。但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精神上的压迫。多托雷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抬头确认他的位置,越来越在意那个永远不会变化的表情。
\"你能不能别笑了?\"第七天晚上,多托雷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手中的烧杯,\"七天!整整七天都是同一个表情!\"
空当然不会回答。他飘到摔碎的烧杯旁,低头\"看\"着那些碎片,然后又\"看\"回多托雷,头歪向一边,笑容依旧。
多托雷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动作太像了...太像真正的空了。那个总是对一切充满好奇,总是用温暖笑容面对世界的精灵王子。
\"你不是他。\"多托雷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消失了。被深渊吞噬了。你只是一缕残魂,一个该死的幽灵!\"
空飘近了一点——两步的距离。多托雷下意识后退,随即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恼怒。
\"离我远点!\"他厉声喝道,黑暗能量在指尖凝聚,\"信不信我让你彻底消散?\"
空停住了,但没有退后。他伸出手——半透明的手指穿过多托雷的胸口,吸血鬼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怪的...净化感?他惊讶地发现,体内混乱的黑暗能量竟然稳定了一些。
\"你在...治疗我?\"多托雷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为什么?\"
空收回手,退回三步距离,歪着头微笑。一如既往。
多托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疯狂:\"太讽刺了!活着的时候想杀我,死后反而来帮我?这是什么恶趣味的玩笑?\"
他决定做个实验。故意划破自己的手掌,让黑血滴在地板上。果然,空立刻飘过来,伸手想要触碰伤口。
\"停下!\"多托雷猛地收回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尤其是...尤其是他的帮助!\"
空停在原地,头的倾斜角度微妙地变化了一点,笑容似乎——只是似乎——带上了一丝悲伤。多托雷不确定这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灵体真的能表达如此微妙的情感。
\"滚出去。\"多托雷指着门口,\"立刻!\"
空没有动。
\"我说滚出去!\"黑暗能量如浪潮般爆发,将实验室的器具震得东倒西歪。
空的身体被冲击得闪烁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他做出了一个让多托雷彻底震惊的动作——摇了摇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多托雷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起来,\"这些天你一直在装傻?\"
空只是微笑。
多托雷的眼中闪过猩红的光芒:\"很好。既然你有意识,那就更有趣了。\"他快步走向一个上锁的柜子,取出一把镶嵌黑宝石的匕首,\"让我们看看,灵魂能不能感受到痛苦...\"
他念动咒语,匕首上的宝石亮起不祥的红光。当刺向空时,刀刃竟然真的接触到了灵体!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光芒忽明忽暗,但那个该死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疼吗?\"多托雷狞笑着转动匕首,\"求我啊,像你死前那样求我!\"
空抬起手,不是推开匕首,而是轻轻覆在多托雷的手上。又是一阵刺骨的寒意,但这次伴随着一些...画面。多托雷的眼前闪过陌生的记忆片段:
——年幼的空在精灵王宫的花园里追逐蝴蝶,笑声清脆如铃铛;
——空和荧分享一块蜂蜜蛋糕,小心地帮妹妹擦去嘴角的糖屑;
——空在树屋的清晨醒来,看着身旁熟睡的散兵,眼中满是温柔...
多托雷猛地抽回匕首,踉跄后退:\"这些...这些是什么?!\"
空的光芒暗淡了许多,但笑容依旧。他指了指多托雷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你想...给我看你的记忆?为什么?\"多托雷的声音失去了平时的嘲讽,只剩下困惑,\"我折磨你,利用你,差点杀了你爱的人...你应该恨我!\"
空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最后,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将手放在心口,然后伸向多托雷。
多托雷突然明白了。这个手势是精灵族表示\"原谅\"的方式。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不是针对空,而是针对他自己内心某个正在动摇的部分。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他咆哮着将匕首掷向墙壁,\"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尤其是你的!\"
空静静地看着他爆发,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飘上前,给了多托雷一个拥抱。当然,灵体无法真正触碰实体,但那股寒意再次席卷了吸血鬼的全身,伴随着更多记忆画面:
——多托雷还是个孩子时,被族人视为怪胎排斥;
——他第一次接触黑暗魔法时的孤独与恐惧;
——数百年来独自一人在城堡中度过的一个个漫长黑夜...
\"停下!\"多托雷挣扎着推开空——虽然根本没什么可推的,\"这些不是你的记忆!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
空退后几步,指了指多托雷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一个简单的示意:我看见了你。
多托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实验台才能站稳。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真正\"看见\"过多托雷,而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吸血鬼领主?这个认知比任何武器都更具破坏力,直接击中了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你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光之子。\"他苦笑着说,\"死了都比活着更有杀伤力。\"
空只是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诡异的和平降临在黑鸦城堡。多托雷不再试图驱赶或伤害空,空也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和永恒的微笑。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共生关系——多托雷做实验时,空会\"观察\";多托雷进食时,空会\"陪伴\";甚至多托雷睡觉时,空也会静静地飘在棺材旁。
最令多托雷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陪伴。有时进行到一半的实验,他会不自觉地解释给空听;有时深夜醒来,看到那个金色的身影会莫名感到安心。这种依赖感让他恐惧——吸血鬼不应该需要任何人,尤其是敌人。
第二十九天的黄昏,多托雷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看着血红的夕阳沉入地平线。空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你知道吗?\"多托雷突然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我曾经也有个哥哥。比我大两百岁,是族里最受期待的天才。\"他冷笑一声,\"然后我杀了他,吸干了他的血。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力量的滋味。\"
空飘到他身旁,头歪向一侧,似乎在倾听。
\"我以为你会谴责我。\"多托雷瞥了他一眼,\"毕竟你那么珍视家人。\"
空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多托雷的肩膀。寒意中传来的不是谴责,而是...理解。一种深刻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共情。
多托雷猛地转身,抓住——或者说试图抓住——空的手腕:\"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折磨我吗?用你的善良和宽容反衬我的卑劣?\"
空摇摇头,指了指多托雷的心口,然后指了指远方——精灵之都的方向。
\"你想...回家?\"多托雷皱眉,\"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空又指了指多托雷,然后做了个\"一起\"的手势。
多托雷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想带我一起去?去精灵之都?你疯了吗?他们会在看到我的瞬间把我钉死在圣树上!\"
空摇摇头,从怀中——如果灵体有怀的话——取出一样东西:一片金色的光尘,形状像一把小小的钥匙。
\"这是什么?\"多托雷谨慎地问。
空将\"钥匙\"按在多托雷胸口。吸血鬼立刻感到一阵剧痛,但不是受伤的那种痛,而是...某种东西被强行抽离的痛苦。一缕黑烟从他体内被拉出,在空气中消散无踪。
\"你...净化了我的黑暗诅咒?\"多托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
空微笑着做出一个\"自由\"的手势,然后指向远方。这一次,多托雷明白了——他是在说:你现在可以重新选择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淹没了多托雷。愤怒?感激?困惑?还是更深层的、他几百年来都不敢承认的渴望?他分不清,只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视线变得模糊。
\"太晚了...\"他声音嘶哑,\"我做过的事...杀过的人...不可能被原谅。\"
空摇摇头,笑容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种永恒的、凝固的微笑,而是一个真实的、温暖的、属于\"空\"的笑容。他再次指了指远方,然后向多托雷伸出手。
多托雷看着那只半透明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熟悉的黑暗与孤独,一边是未知的光明与...救赎?
\"我...\"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不知道该怎么...\"
就在这时,城堡下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塔楼剧烈摇晃,多托雷差点摔倒在地。当他爬起来时,空已经飘到边缘,看向声源处。
\"深渊教团?\"多托雷眯起眼睛辨认着下方的黑袍身影,\"他们怎么敢攻击我的城堡?!\"
领头的身影抬起头,银发在风中飞舞——是荧。她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手中黑紫色的能量球正在凝聚。
\"多托雷!\"她的声音通过魔法放大,在整个城堡回荡,\"我知道你在上面!把哥哥的灵魂交出来!\"
多托雷看了看荧,又看了看身旁的空,突然笑了:\"看来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空急切地指向城堡后方的一条隐秘小径,示意多托雷快走。
\"不,小王子。\"多托雷整理了一下衣领,露出久违的、真正的笑容,\"这次换我来做正确的事。\"
他大步走向塔楼边缘,在空的\"注视\"下展开双臂:\"荧!你哥哥在这里!上来见他吧!\"
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塔楼上。她看到空时,紫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哥哥...\"
空飘向她,伸手想要触碰妹妹的脸,却只能穿过。
\"多托雷,你对哥哥做了什么?\"荧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为什么他变成这样?\"
\"不是我做的,小公主。\"多托雷耸耸肩,\"是你。是你的深渊能量吞噬了他的意识,只留下这缕残魂。\"
荧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重击:\"不...不可能...哥哥那么强大,他应该能抵抗...\"
\"他本可以。\"多托雷轻声说,\"但他选择了接受。为了保护那个人偶,为了保护你。\"
荧的眼中涌现出泪水,她转向空:\"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会...\"
空摇摇头,温柔地\"拥抱\"了妹妹。虽然无法真正触碰,但荧明显感觉到了什么,泪水无声滑落。
多托雷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深处的。他转身想悄悄离开,却听到荧的声音:
\"等等。\"
她擦干眼泪,表情重新变得冷硬:\"你为什么要帮哥哥?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多托雷没有回头:\"也许...我只是厌倦了当反派。\"
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说:\"跟我回深渊教团。\"
\"什么?\"多托雷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吗?\"
\"我需要你的知识。\"荧冷静地说,\"关于如何重组哥哥的灵魂。你欠他的,多托雷。\"
多托雷看向空,灵体正对他微微点头。那个笑容仿佛在说:这是个新的开始。
\"...好吧。\"多托雷最终妥协了,\"但我有条件。第一,我不参与任何针对精灵族的行动;第二...\"他顿了顿,\"我要继续研究空的灵魂状态。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帮助他恢复。\"
荧考虑了片刻,点点头:\"成交。\"她转向空,\"哥哥,我们会让你回来的。我发誓。\"
空微笑着看着两人,身体却开始变得透明。
\"不!\"荧惊慌地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到一把光尘,\"哥哥!别走!\"
多托雷迅速取出一个小瓶,将光尘收集起来:\"别担心,他只是能量耗尽了。这些足够我们开始研究。\"
荧看着瓶中微弱的金光,声音哽咽:\"我们该去哪里?精灵族不会接受我们...\"
\"我知道一个地方。\"多托雷望向远方,\"北方冰原下的古老实验室。那里有我早年留下的设备,远离所有势力的耳目。\"
荧最后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黑鸦城堡,点点头:\"带路吧,吸血鬼。为了哥哥,我们暂时休战。\"
多托雷将装有光尘的小瓶小心收好,迈步走向北方。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几个世纪的重担。也许,只是也许,这条路能通向某种救赎。
在离开城堡范围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语:\"谢谢。\"
多托雷没有回头,但嘴角勾起一个真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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