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这几日可算是倒了大霉,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突然来袭,把他折腾得够呛。
往日里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全然不见,如今整个人虚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酒娘守在床边,看着秦忠这副模样,心里有些自责,
“都怪我,平日里对你索取无度,这才累着你,让你生了这病。”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秦忠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摸了摸酒娘隆起的腹部,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娘子,这真不怪你,我心里觉着这病来得蹊跷,和那事儿没啥关系。”话虽这么说,可自己也满心疑惑,实在想不通这病到底是咋回事。
李铁余贵领着孙思邈进入屋中,神色凝重地给秦忠把了半天脉,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他的全身各处,
一番诊断下来,孙思邈也是眉头紧皱,满脸的困惑。
“怪哉,怪哉!”口中喃喃自语,抬眼看向秦忠,“忠啊,我瞧你的脉象并无大碍,身体也无明显病症,莫不是害了相思之病?”
话一出口,原本在一旁默默垂泪的酒娘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秦忠,
“夫君,你竟然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秦忠一听,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可身体实在虚弱,只能急得在床上直摆手,苦笑着解释,
“娘子,你可冤枉死我了!铁叔、贵叔,你们快给我作证啊!”
李铁站在一旁,挠了挠头,一脸无辜:“我平日里就只在庄子和长安城里走动,那青楼的大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哪里晓得你这些个事儿哟,这可没法给你作证。”
余贵笑道:“我腿脚不利索,连庄门都少出,到现在还光棍一根呢,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盯着你呀。
我可是实话实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不能昧着良心骗咱们善良的酒娘。”
酒娘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委屈,一扭头,掩面抽泣着跑出了屋子。
看着酒娘离去的背影,秦忠又气又急,冲着李铁抱怨,
“铁叔,你这不地道啊!你那相好的还是我帮忙找的呢,咋能现在卸磨杀驴呢!”说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可咋整啊?”
孙思邈无奈摇了摇头,劝慰道:“女子有孕之时,大多都是这般疑神疑鬼,你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她便是。
眼下当务之急,是你得赶紧好起来,可你瞧着虚弱,我却诊断不出病症,实在是怪事。”
三人一番详细询问,秦忠道出了自己梦中的怪事,
“我最近老是梦到有人死后走那奈河桥,还朝我挥手。更离谱的是,梦里老是出现黑白无常,非要拉着我去喝酒。”
孙思邈听后,似有所觉:“这是你的心魔作祟,有许久都没休息好了吧?”
秦忠苦笑:“那可有段日子了,日日困得要死,白日还有诸多事情。”
“你这一生,或许做过不少对不住人的事儿。有些事,你可能用金钱弥补了,算是赎了罪;可有些你自觉弥补不了的,就成了心魔。”
秦忠闻言,心里一紧,犹豫问道:“难道是云中出了什么事情?”当下也顾不上许多,赶忙让人向云中发出信鸽。
几日后,信鸽传回消息,竟是刘伯过世了。秦忠得知,愣了片刻,随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在庄上给二人设了牌位,守了三日。说来也怪,这一场大哭之后,病竟然奇迹般地见好了起来。
李铁余贵也是面面相觑:“这事儿还真够离奇的,哭一场病就好了?相信刘伯也能安息了,无儿无女的,总算是有个人给哭灵了。”
“说不定啊,是刘伯在那边收到秦忠的思念,把他的病给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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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桃源庄,可医学院内却一片紧张的气氛。
冬梅被稳稳地推进了产房,随即紧闭了房门,外头春兰夏荷秋菊都低头念经,默默祷告,产床上的冬梅更是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秦浩带着队伍风尘仆仆地刚一踏入桃源庄,便听闻了冬梅临盆,一时也是心中欣喜。
策马直接便到了医学院前,警告了下雪影不许随地喷粪,便冲进了医学院。
到了产房门外,见三女神经兮兮的样子,一一拥抱安慰,踮起脚尖,从窗户处向里张望。
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冬梅!看这儿!加油!挺住!”那声音雄浑有力,给王媪和柳银环也吓了一跳。
产房内,冬梅本吓得手脚冰凉,正不知所措,突然听到秦浩这一嗓子,就跟被施了法术似的,望向高窗,顿时浑身猛地一个哆嗦。
这一哆嗦可不得了,仿佛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找到了出口,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挤。刹那间,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响彻整个大厅。
守在一旁的王媪,正全神贯注,这咕噜一下掉出的肉蛋蛋震得她身子一颤,差点没把嘴里的牙给震碎了,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嘴里嘟囔:“乖乖嘞,这孩子生得,咋跟屙个羊粪蛋蛋似的,这么容易?”那模样就像是见了天大的稀罕事儿。
柳银环可没功夫理会王媪的惊讶,手脚麻利,眼疾手快,迅速剪断了脐带,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产后的残局,动作娴熟得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
窗外的秦浩,听到孩子的哭声,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冲着窗户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冬梅,好样的!”
隔着窗户,大声安慰了冬梅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赶忙去看望秦琼。
见到秦琼,秦浩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见老父只是扭了老腰,并无大碍,高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是扑通一声落了地。
可还是不放心,稍作休息,沐浴洗尘后,丢下一脸幽怨的婉娘和师妹,便马不停蹄地拉着秦琼,再次来到医学院,想着让张宝藏给老父再做次详细的年终检查,求个彻底安心。
张宝藏一番仔细体检,左看看右瞧瞧,又是把脉,又是查看气色,还验了血液、量了血压,一番忙活下来,眉头舒展,
“胡国公这身子骨硬朗着呢,这腰伤调养些时日便好,其他没啥问题。”秦浩听了,还是皱着眉头,
“还有十天,贞观十二年就要过去了,我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的。要不,我今晚就陪父亲在房中歇息,在身边照应着,我心中才能踏实。”
秦琼一听,眼睛一瞪,佯装生气:“你这孩子,大家都说我没事了,就你瞎操心。
这段日子,就因为你整天提心吊胆的,搞得为父我也跟着紧张兮兮的,就算本来没事,也被你吓出事来了!
你瞅瞅,你走了这么久,家里那么多妻妾,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你过去,望眼欲穿呐。
你不赶紧去陪陪她们,跑我这陪着一个糟老头子算咋回事?我可坚决不同意。再说了,我睡觉那呼噜声,跟打雷似的,你能休息好才怪!”
长乐看着这父子俩,忍不住捂嘴轻笑:“你呀,这次出门,可把这一大家子人全都吓得不轻。要不,就听阿翁的吧!
腊月二十九那天,你好好陪着阿翁一起守岁,不也挺好的嘛。”
秦浩无奈,只好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父亲,您可记好了,一旦身体有任何不适,哪怕是一丁点不对劲,一定、必须马上告诉我,记住了没?任何事都别瞒着我!”
秦琼撇了撇嘴,口中嘟嘟囔囔:“人老喽,哪能没有个这儿疼那儿痒的。真要较真起来,那事儿可多了去了。就说这小便尿不尽,算不算事儿啊?”
让小狄将父亲扶回,秦浩径直来到冬梅的护理房。一进屋,春兰三女围在冬梅的身边,冬梅产后竟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大口大口吃着东西,不禁有些诧异,
“冬梅,你可真不一般呐,简直就是女中豪杰!冯云的记录都被你给打破了。这事儿若传出去,谁不得对你竖起大拇指,大写一个服字!”
冬梅听了,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有些羞赧:“也不知咋的,进去之前,我怕得腿都发软。
可关键时刻,驸马您竟然出现在了窗前。我一看到您的脸,就像浑身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一下子充满了劲儿,用力一使劲儿,孩子就生出来了。”
柳银环在一旁,瞧着冬梅那娇羞的模样,忍不住打趣,
“哟,表兄会道法呗,指定是朝你肚子吹气了,才让你这么顺利。听听你说的都什么虎狼之词,还一用力就生了,也不害臊。”
夜晚,秦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秦琼的身体,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长乐侧过身,看着秦浩那眉头紧锁的模样,忧心忡忡:“夫君,不必非要陪着我睡,你这样我也睡不了啊?望月,去把武顺武曌喊过来。”
望月眼泪都要落到嘴里,满心的委屈:“公主,我到底是差哪了呀?”转身伤心的跑了出去。
武顺武曌满脸疑惑的来到房中,长乐一脸郑重:“把夫君拉走,否则我没法睡了,至于他怎么睡着那看你们的本事,不睡觉怎么得了,别公公还没咋样呢,自己先累垮了。”
武曌扯着秦浩起身,秦浩看着许久没见的姐妹二人,缓了缓心神:“别拉了,我自己走,我就是紧张,可不是亢奋。”
回了房中,武曌使出浑身解数,秦浩自然顺势配合,虽是天衣无缝、水乳交融,却依旧生龙活虎,
武曌战败,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奈之下,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大姐。
武顺则完全有别于武曌的激烈,温柔如水,慢到极致,秦浩也是万分诧异,双手把着武顺,禁不住浑身激颤,
许久后,紧绷的神经终是放松了下来,疲惫至极的缓缓闭上了眼睛,躺在武顺的怀中,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武曌满脸懊恼:“大姐,我咋就学不会你这绝技呢?”
武顺抿嘴轻笑:“曌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法子。你得自己琢磨,创造出一种属于自己的独门绝技,那才是真正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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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庆氛围。街头巷尾,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随风轻轻摇曳。
商铺门口张贴着逐渐风靡的春联,门中两个门神尤为醒目。
身着新衣的百姓们穿梭其中,手中提着年货,遇到相熟之人相互招呼声不断,
“饭未?”
“吃茶去!”
街边的摊贩高声叫卖着各种特色的小吃,如今的品种除了桃源庄的原创,亦有许多受到创新影响的独家小吃,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购买。
繁华与喧嚣之中,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缓缓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为首的正是缅伯高,衣衫上满是尘土,衣角磨损得不成个样子,在寒风中显得愈发的单薄。
长途的跋涉使得他面容极其憔悴,颧骨高耸,深陷进去的眼窝中,一双眼睛却透着坚定的光芒。
身后的随从们亦是一个个神色疲惫,脚步略显沉重,一行人在热闹的长安街头,显得格格不入。
一行人来到了鸿胪寺前,门口的侍卫见他们这副落魄的模样,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中满是狐疑哪个穷国连使者的衣服都置办不起,
检查一番通关文牒后,这才知道原来是回纥部族前来示好的,依照规矩,忍着笑意进入通报。
不多时,鸿胪寺卿卢承庆大步迈出,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过缅伯高一行。
看到众人那破旧不堪的衣物和简陋寒酸的行李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卢承庆轻咳一声,声音带着丝丝寒意:“你等便是回纥派来的使者?瞧这狼狈模样,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缅伯高听闻,急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身子弯得如同虾米一般,
“见过鸿胪卿。我等从漠北千里迢迢赶来,路途险阻,历经波折,
途中车轮损毁,无奈之下,只能舍弃无法搬运之物,故而如此狼狈,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呐。”
卢承庆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他们带来的礼物上。
见都是些寻常至极的东西,一人的包裹中还露出一些干巴巴的山货,在他眼中,这些东西简直不值得一提。
“哼!薛延陀如今被我大唐打得丢盔弃甲,已是穷途末路,生死一线。回纥此次没有跟从,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本以为你们会奉上些珍贵的厚礼,以表示好之诚意,没想到竟都是这些寻常至极的物品。
还真是拔根汗毛当旗杆——抠到了极点!”说着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中满是嘲讽。
缅伯高心中一紧,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但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卢大人有所不知,回纥的所有好东西也都是与云中和忻州那边与大唐交易所得,实在是拿不出太过珍稀的礼物。
有一尊天竺传来的大些的佛像又因无法搬运,只得藏在了途中,可这些皆是我回纥上下的一片赤诚之心,还望大人能体谅。
此次我等还带来了菩萨首领的亲笔书信,信中详述了回纥渴望与大唐修好的坚定决心。”
卢承庆皱着眉头,还是按照礼数让属下给众人安顿了住处,随后快步向皇宫而去,如何处置得陛下做主。
缅伯高望着卢承庆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似有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坐在温暖的房中,一边磨墨一边思索,该如何才能让大唐皇帝陛下感受到我们的真心呢?
偶然抬头看到墙上的一幅字:贞观风拂千邦至,鸿胪门开万国来。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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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刘宫人她……真有身孕了?”李治喃喃自语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于志宁重重点头,表示詹事府确认无误,话未说完,便见李治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完全不顾于志宁惊诧万分的眼神,双脚好似生风了一般,消失在了了殿门之外,
两边的建筑飞快的向后倒去,李治似百米健将一般朝着两仪殿的方向狂奔,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给父皇。
眼看着到了地方,远远瞧见了正从两仪殿中摇头晃脑走出的卢承庆。
李治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此刻这般失态的模样实在有损太子的威仪。急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膛,放缓了脚步,
卢承庆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李治微微点头,脚步不停,两人错身而过时,卢承庆不经意间抬眸,瞥见李治那还未来得及完全掩饰住的兴奋眼神。
心中一动,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心底暗自感慨:还是那个长不大的晋王啊!
李治强装镇定地踱着方步,行了一段,回头偷瞄了一眼,见卢承庆不再回头径自走着,立马撒开丫子向前继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