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消毒水的气味中混杂着一丝腐臭。云见月搀扶着陆临川,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出口移动。身后停尸房的方向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那碎成两半的玉佩正在震动。
“它撑不了多久。”陆临川声音嘶哑,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我们得尽快回到殡仪馆,那里有完整的防护阵法。”
云见月咬紧牙关,将陆临川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坚持住,生命链接还在,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
陆临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你不该承受这些...”
“闭嘴,节省体力。”云见月打断他,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凌晨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但这反而更令人不安——值班护士去哪了?增援的警察呢?
电梯停在了一楼,门缓缓打开。云见月刚迈出一步就猛地刹住——电梯地板上有一滩黏稠的黑色液体,正诡异地蠕动着。
“走楼梯!”陆临川一把将她拉回。
两人转向消防通道,刚推开门就听到下方传来湿漉漉的爬行声,像是某种多足生物正顺着楼梯向上移动。云见月后背一阵发凉,不假思索地拉着陆临川往楼上跑。
“顶层有天桥连接副楼。”她喘着气说,“可以从那边下去。”
爬到五楼时,陆临川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云见月通过生命链接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就像沙漏中的沙子不断减少。
“休息一下。”她扶着他坐在楼梯平台上,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为他简单包扎伤口。
陆临川的呼吸浅而急促,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听我说...如果我没能...”
“没有如果。”云见月强硬地打断,却感到一阵恐慌——生命链接传来的感觉告诉她,陆临川的情况比看起来更糟。
陆临川虚弱地笑了笑,抬手轻触她的脸颊:“你和云清月真像...都这么固执...”
他的手指冰冷得不似活人,云见月却感到一阵暖流从接触点扩散。通过生命链接,她突然看到一幕闪回——年轻的陆临川站在一个老式书房里,面前是严厉的父亲。
“记住,临川。”父亲的声音沉稳而沧桑,“陆家世代守护的不仅是阴阳平衡,更是人性的光明面。当那一天到来,真正能对抗黑暗的不是强大的法术,而是...”画面突然中断。
“而是什么?”云见月脱口而出。
陆临川微微睁大眼睛:“你看到了我的记忆?”随即了然,“生命链接在加深...我父亲常说,真正能对抗黑暗的是...”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打断了他们。楼梯间的灯全部熄灭,黑暗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提供微弱照明。那湿漉漉的爬行声突然加速,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
“走!”陆临川强撑着站起来。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到五楼走廊,向天桥方向跑去。身后,消防门被猛地撞开,一股腐臭的气浪席卷而来。云见月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快速接近。
天桥玻璃门近在咫尺,陆临川突然推开她:“继续跑!别回头!”
云见月踉跄几步,转身看到陆临川面向黑暗中的追兵,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他口中念诵着古老咒语,胸口的符文烙印亮起微弱的金光。
“陆临川!”云见月想冲回去,却看到黑暗中伸出无数黑色触手般的物质,瞬间缠住陆临川的四肢。他的咒语被打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理智告诉云见月应该逃跑,但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冲向最近的护士站,抓起一瓶医用酒精和纱布。凭借在殡仪馆学到的香料知识,她迅速将酒精与口袋里残留的镇魂砂混合,最后加入几滴自己的血——这是陆临川曾教她的应急驱邪法。
混合物在瓶中泛起诡异的蓝光。云见月毫不犹豫地冲向缠住陆临川的黑色物质,将液体泼洒出去。
“嘶——”黑色触手如遭灼烧般收缩,发出蒸汽般的声响。陆临川趁机挣脱,但更多的黑雾从楼梯间涌出,逐渐在半空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山本的最后残影。
“你们...逃不掉...”黑雾中传来扭曲的声音,“仪式...已经开始...通道...终将打开...”
陆临川拉住云见月的手:“跑!”
两人冲过天桥,来到副楼。这里的灯光正常,甚至能看到远处早班医护人员的身影。但云见月知道,看似正常的环境下危机四伏——山本虽然被封印大部分力量,但他的影响已经扩散。
“出租车。”陆临川虚弱地指向医院大门外的候客车辆。
坐进出租车后,陆临川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云见月肩上。司机从后视镜担忧地看了一眼:“朋友没事吧?需要回医院吗?”
“不!”云见月声音里的惊恐让司机挑了挑眉,“只是...贫血。去444号殡仪馆,谢谢。”
车程中,陆临川的情况持续恶化。他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呼吸越来越微弱。云见月紧握他的手,通过生命链接不断向他输送能量——虽然她并不完全明白如何操作,但本能驱使她这样做。
“为什么回殡仪馆?”她低声问,“那里不是山本力量最强的地方吗?”
陆临川微微睁开眼:“唯一...能完成...逆转仪式的地方...”他的声音轻如耳语,“需要...我们的...血...和...”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半昏迷状态。云见月咬住嘴唇,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他们而言,时间所剩无几。
444号殡仪馆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寂静。云见月付完车费,艰难地扶着陆临川进入大门。前台空无一人,整个建筑安静得诡异。
“地下室...”陆临川勉强指引方向。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比记忆中更长、更暗。每下一步,云见月都感觉空气中的压力增加一分。陆临川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身上,但他的眼神依然清醒而坚定。
地下室中央的阵法仍在,但符文已经黯淡无光。云见月小心地将陆临川放在阵法中心,然后按照他的指示,用青铜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
“以血...为引...”陆临川艰难地坐起,同样割破手掌,“以魂...为桥...”
两人的血滴在阵法关键节点上,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微弱的红光。但就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地下室的门突然砰地关闭,锁死。
“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赢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见月猛地回头,看到杜小倩——或者说,占据杜小倩身体的某个存在——站在门口。但此时的“杜小倩”看起来完全不同:眼睛全黑,嘴角裂开到耳根,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山本已经被封印了!”云见月挡在陆临川前面。
“愚蠢的女孩。”“杜小倩”发出刺耳的笑声,“山本只是借用的力量。我才是第一个祭品,我才是真正获得永生的人!”
云见月瞬间明白了——1945年死去的杜小倩护士,她的怨灵一直潜伏在殡仪馆,等待每次49年周期的机会。而那个被他们救下的“真杜小倩”只是她的后代或同名者。
“杜小倩”缓步向前,身体开始变形:“49年前,云清月破坏了我的计划。今天,她的转世将成为我的新容器!”
陆临川挣扎着站起来,挡在云见月前面:“你得不到她!”
“多么感人。”“杜小倩”讥笑道,“陆家父子,总是被云家女人迷惑。”她突然加速冲来,“但这次没有玉佩救你们了!”
千钧一发之际,云见月和陆临川同时伸手相握,异口同声念出一段咒语——云见月并不记得学过这段咒语,但词语自然从口中流出,仿佛前世早已熟记。
「以光明之名,以真爱为誓,阴阳有序,邪祟退散!」
两人交握的手发出耀眼的金光,形成一个光球迅速扩大。“杜小倩”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在金光照耀下开始崩解。
“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你永远不懂的力量。”云见月重复着陆临川之前的话,与陆临川十指相扣。
金光笼罩整个地下室,“杜小倩”的身体如沙雕般坍塌,最终化为一堆灰烬。与此同时,阵法符文全部亮起金光,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网。
寂静降临。
云见月长舒一口气,转向陆临川,却见他缓缓倒下。
“不!”她接住他,发现他的呼吸几乎停止,生命链接传来的感觉如同即将断线的风筝。
逆转仪式需要代价——现在她明白了。陆临川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完成它。
“不,不,不...”云见月疯狂思考着对策,突然灵光一现。如果生命链接可以共享伤害,那么也可以共享生命!
她迅速用匕首在地上绘制简易阵法,将两人放在中央。然后割破手腕,让鲜血滴在陆临川心口的符文上。
“以我之血,续你之命。”她念诵着自己编造的咒语,“生命共享,生死与共。”
血液接触符文的瞬间,金光再次亮起。云见月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有什么本质的东西从体内被抽走。但陆临川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开始恢复血色。
代价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当黑暗吞噬她的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陆临川睁开的琥珀色眼睛,里面盛满震惊与柔情。
三个月后。
444号殡仪馆焕然一新。阳光透过新换的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云见月站在重新装修的化妆间里,为一位老者做最后的仪容整理。
“眉毛再淡一些。”她小声自语,熟练地使用化妆品,“家属说老先生生前很和蔼。”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云见月头也不回:“陆馆长,请别在我工作时站在后面,会影响光线。”
陆临川轻笑一声,绕到侧面。他看起来健康多了,虽然腹部的伤疤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那次事件的记忆一样。
“有你的快递。”他放下一只小盒子,“从西藏来的。”
云见月擦净手,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古老的藏文典籍和一张纸条。她辨认出这是那位茶舍老人的笔迹:
「找到关于生命链接的更多资料。副作用应该只是暂时的。」
陆临川凑过来看:“什么副作用?”
云见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那里的听力自从那次仪式后就减弱了,医生说可能是神经性损伤,但检查不出具体原因。这是生命链接的代价之一,她没告诉陆临川。
“没什么。”她转移话题,“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厨。”
“别,饶了我吧。”陆临川夸张地后退,“上次你做的';创意料理';让我拉了一天肚子。”
云见月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抓住手腕轻轻一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陆临川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变得柔和:“说真的,你本可以离开,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然后让你一个人对付这些?”云见月抬头看他,故意板起脸,“想得美,陆馆长。我可是签了长期合同的。”
陆临川的琥珀色眼睛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黄金。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手腕内侧的月牙胎记:“欢迎加入陆家守护者行列,云小姐。”
“荣幸之至。”云见月微笑,主动踮脚吻上他的唇。
窗外,夕阳为444号殡仪馆的尖顶镀上金边。这座见证过无数生死、承载着太多秘密的建筑,如今迎来了新的守护者。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角落,半块破碎的玉佩微微颤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毕竟,阴阳平衡的守护,永远没有真正的终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