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更漏纹在谢燕腕间发出细碎的咔嗒声,藏书阁四壁的烛火应声变成幽绿色。
紫袍教授的判官笔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处雪地嘶嘶作响,蜿蜒出焦黑的沟壑。
\"请。\"教授枯枝似的手指叩在《冤魂解脱》卷宗架上,泛黄的书脊齐刷刷露出\"焚毁于癸卯年\"的朱砂印。
谢燕绣着金线的鞋尖碾过地砖缝隙,青苔瞬间蜷缩成干枯的灰白色——这排书架根本不该存在于阳世。
哗啦。
她佯装踉跄撞倒竹简,袖中玉珏正巧磕在书架第三层凸起的铜兽首上。
暗格里传来纸张撕裂声,半本《冥河渡魂术》滑落时,封面残缺的饕餮纹竟与她颈间玉珏的裂纹严丝合缝。
\"放肆!\"三个玄衣弟子从梁柱阴影里闪出,领头那人腰间银铃震得谢燕腕间更漏纹泛起血丝,\"擅动禁书者当受剜目之刑!\"
教授袖手旁观的模样活像尊泥塑雕像。
谢燕被反剪双手按在书架时,石化纹路正顺着锁骨爬上颈侧,玉珏发出的蜂鸣声震碎了最近两盏魂灯。
她突然朝着阴影里颤声喊:\"学妹快记!
第七栏第四格的《往生咒注解》要掉下来了!\"
趁着众人抬头张望的刹那,谢燕染血的指尖戳进书页夹层。
墨香混着尸蜡味的典籍里,半片暗红纹路的河心石硌得她掌心发烫——正是御苍生追查半月的黄泉渡口通行符。
\"放开她!\"
御苍生的剑鞘裹着冰碴撞开银铃弟子,却在看见谢燕掌心血符时骤然凝滞。
少女石化的指尖正捏着段古怪咒诀,青灰色纹路随咒语爬上心口,玉珏发出的蜂鸣里竟掺着幽冥战船的号角声。
藏书阁顶棚突然砸下暴雨,泛着腥味的雨滴在谢燕脚边汇成旋涡。
她借着雨幕遮掩,将河心石塞进袖袋时,后背猛地撞进个温软怀抱。
满脸雀斑的学妹假意摔倒,往她怀里塞了本被虫蛀出星图的残卷。
\"契约...双生血...\"学妹呵出的白雾凝成字迹又瞬间消散。
谢燕低头瞥见残卷扉页的朱砂批注,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三百年前修订典律时,初代判官正是用双生并蒂莲的汁液掩盖了河心石的真正用途。
御苍生的剑风扫开再度扑来的银铃弟子,转身却见谢燕指尖悬着滴琥珀色血珠。
那血珠落进雨涡的瞬间,整座藏书阁的地砖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约金线,宛如一张突然收紧的巨网。
\"你从哪学的禁术?\"御苍生剑柄绶带上的暗红丝线突然绷断,他这才惊觉自己的银丝毒不知何时全转移到了谢燕体内。
少女石化至心口的皮肤下,金线正将毒素织成朵曼陀罗花的形状。
紫袍教授的笑声像钝刀刮过青石板:\"看来谢姑娘比初版《地府典律》更精通'李代桃僵'之法。\"他的判官笔尖突然炸开团磷火,火光映出谢燕身后逐渐成型的三头鬼影——那鬼影脖颈处的锁链纹路,与御苍生上月缉拿的恶灵首领一模一样。
雨涡中浮起的契约金线骤然发亮,谢燕染血的裙裾扫过御苍生佩剑时,剑穗突然迸出火星。
她藏在背后的残卷正巧翻到某页,泛黄的插图上,双生并蒂莲扎根处赫然是块月牙状河心石。
阁外传来渡鸦刺耳的啼叫,御苍生伸手欲扯谢燕腕间更漏纹的瞬间,整排书架轰然倒塌。
尘烟里飞出十七八只墨色蝴蝶,每只蝶翼上都闪烁着《冥河渡魂术》的残章。
谢燕趁机将河心石按进玉珏裂纹,转身时故意让御苍生看见自己瞳孔里转瞬即逝的银色咒印。
雨停了。
御苍生的剑尖抵住谢燕咽喉时,青铜更漏纹正发出濒死的悲鸣。
少女颈侧石化纹路裂开细缝,渗出银丝毒特有的腥甜气息,\"你以为换了层皮囊,就能骗过契约印记?\"
\"蠢货!\"谢燕突然攥住剑刃往心口拽,青灰色皮肤寸寸皲裂,\"睁眼看看你转移的银丝毒!\"飞溅的毒血落在《冥河渡魂术》残页上,墨字突然扭曲成御苍生上月缉拿恶灵时的场景——那恶灵脖颈锁链赫然与三头鬼影如出一辙。
玉珏迸发的蜂鸣震碎三丈内的琉璃灯,谢燕在骤暗中突然轻笑:\"教授没告诉你?
银丝毒遇曼陀罗会显影。\"她撕开衣襟,心口契约印记正将毒素凝成朵绽放的曼陀罗,花瓣脉络里流转着御苍生半月前受袭的画面。
暴雨裹着瓦当碎片砸进藏书阁,神秘学生踹翻的楠木书架轰然倾倒。
谢燕扑向即将坠地的《往生咒注解》时,后颈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按住——学妹沾满墨汁的掌心贴着她石化纹路,用气声急道:\"契约倒转要成了!\"
三百卷典籍铺天盖地砸下,谢燕护住怀中的《阴阳契约·血契篇》,书脊金线突然缠住她腕间更漏纹。
御苍生劈开书堆的刹那,正看见少女蜷缩在《地府典律》与《黄泉风物志》交叠的阴影里,泛黄纸页上\"血契共生\"四字正化作萤火钻入她心口印记。
\"谢......\"御苍生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剑穗火星点燃了空中飘散的契约金线。
火光映出神秘学生仓皇逃离的背影,那人玄色衣袖翻飞间,半块青铜令牌撞在《冥河渡魂术》书页上,饕餮纹竟与教授判官笔的裂痕完全吻合。
谢燕咳着血沫推开压住腿的《鬼差列传》,染毒的指尖点在《血契篇》某行小字:\"看清楚,双生莲汁液改写的典律...\"书页间突然浮起三百年前初代判官的虚影,那虚影心口嵌着的月牙状河心石,与她袖中偷藏的碎片严丝合缝。
紫袍教授的冷笑凝固在暴雨里。
整座藏书阁的地砖开始渗出黑红色液体,契约金线触到液体瞬间褪成惨白。
谢燕腕间更漏纹突然逆时针疯转,她踉跄着抓住御苍生剑柄:\"快毁掉东北角的烛台!\"
御苍生的剑气横扫而过时,十七盏青铜烛台应声炸裂。
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癸卯年焚毁\"的朱砂字样,每滴油珠里都映出教授与神秘学生密谈的残影。
谢燕趁机将河心石拍进地砖裂缝,整排书架突然发出骨骼错位般的脆响。
\"原来是你!\"御苍生剑锋转向教授,却见对方判官笔尖的磷火正烧灼着满地契约金线。
谢燕突然闷哼着跪倒在地——她心口曼陀罗的每片花瓣都开始渗出银丝毒,而神秘学生遗落的青铜令牌正吸食着毒素疯狂震颤。
学妹突然尖叫着撞开西窗,晨光涌入的瞬间,所有典籍封面同时浮现癸卯年的火焚印记。
谢燕挣扎着用染血指尖勾住御苍生剑穗:\"看...契约金线的走向...\"满地褪色的金线正汇聚成初代判官的面容,那面容唇角沾着的,分明是双生并蒂莲的汁液。
渡鸦的第三声啼叫响起时,整座藏书阁突然陷入死寂。
谢燕掌心的《血契篇》无声无息化作齑粉,唯有她颈间玉珏的裂纹里,隐约传出冥河摆渡人的摇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