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垂时,江临风站在褪色的游乐园拱门前。铁艺招牌上\"星河游乐园\"五个字爬满锈迹,最末的\"乐\"字被爬山虎绞碎半边,像张残缺的笑脸。他握紧手中泛黄的地契,耳边回响着律师宣读遗嘱时平板的声音:\"江临雪女士自愿放弃全部家族遗产,仅继承该游乐园所有权......\"
铁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开启,霉味裹挟着纸灰扑面而来。主道上散落着褪色的气球碎片,中央喷泉早已干涸,池底积着层黑红色污垢。当他走近旋转木马区时,忽然听到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本已断电二十年的木马群竟自行启动,彩漆剥落的独角兽上下起伏,八音盒奏响变调的《致爱丽丝》。
\"有人吗?\"江临风举起手机电筒,光束扫过木马顶棚时猛地顿住。第三匹白马脖颈处渗出粘稠黑液,顺着鬃毛滴落在地,竟如活物般蜿蜒出符咒般的纹路。他后退半步踩到硬物,低头发现是半截焦黑的纸人,残留的金粉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控制室传来时,江临风在经理办公室发现了那台老式拍立得。相机躺在檀木匣中,机身刻满北斗七星纹路,取景框边缘嵌着七枚铜钱。当他鬼使神差对准旋转木马按下快门,相纸吐出的刹那,左眼突然灼痛——移植自姐姐的判官笔在视网膜上浮现血色篆文。
显影胶片呈现的画面令他窒息:白日见过的木马变成森白骨架,每根脊椎都串着纸扎人偶。画面中心的白马背上,坐着穿民国学生装的少女,她脖颈以诡异角度后折,双手正在折叠自己的左腿,纸张撕裂声几乎穿透相纸。
胶片背面浮现朱砂小楷:
【子时三刻独坐木马】
【三圈未尽不离鞍】
【血饲扳指现真形】
当江临风跨上第三匹白马时,怀表指针恰好停在凌晨1:15。木马启动瞬间,八音盒曲调突变为民谣小调:\"纸月亮哟挂梢头,照得冤魂遍地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彩灯尽数熄灭,等他再睁眼时,整个世界已成惨白纸境。
脚下的草地变成脆弱的宣纸,稍用力便裂开蛛网纹。远处过山车轨道是用孝纸扎成的白蟒,摩天轮则是数百个纸灯笼串成的怪圈。最恐怖的是那些游客——白日见过的检票员老周正在售票亭剪裁自己的手指,每剪下一截就变成蠕动的纸蛆。
\"公子小心!\"红衣倏然而至,林夕挥袖震碎偷袭的纸扎乌鸦。她裙摆滴落的血珠在纸面上灼出焦痕:\"这是折纸匠的执念域,所有实体都会被同化成丧葬纸器。\"话音未落,江临风袖口已开始纸化,林夕立即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腕间:\"用判官笔找阵眼,妾身撑不过半柱香!\"
左眼灼痛加剧,江临风透过判官笔看到的景象更加骇人:每匹木马的天灵盖都钉着桃木钉,地面下纵横交错的不是地基,而是九口黑漆棺材组成的井字形阵列。当他强行催动判官笔溯源时,鼻腔突然涌出热血——在第七口棺材上方,悬浮着半枚血玉扳指,正是胶片中少女折叠的物件。
\"兑位缺金,震宫少木......\"他想起姐姐日记里的风水口诀,踉跄着冲进纸扎城堡。在顶层阁楼找到生锈的铜锣后,奋力敲向窗边的青铜风铃。音波荡开的瞬间,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九口棺材同时开启,伸出缠满符纸的枯手将血玉扳指拽入地底。
整个纸境开始崩塌,江临风在最后时刻瞥见惊悚一幕——棺材中坐起的尸骸,全都戴着与姐姐相同的翡翠耳坠。
回到现实的江临风瘫坐在控制室,手中多出把缠着头发丝的剪刀。林夕虚弱地显形道:\"阴剪需每日喂饲自身精血,但第七次使用时......\"她突然噤声,因为江临风映在墙上的影子正在扭曲——那影子的右手已然变成纸片,随穿堂风发出簌簌轻响。
窗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两人赶到旋转木马区,只见白日见过的八匹白马全部拦腰断裂,木质断面渗出腥臭黑血。在最大那匹马的腹腔里,江临风发现了半本焦黄的日记,扉页是姐姐的字迹:
\"九菊一派在找血玉扳指的另一半,那东西能打开游乐园地下的......\"
日记后半截被撕去,只残留几枚带血指印。当江临风触碰到指印时,判官笔突然在视网膜上投射出新的提示——此刻他左眼的倒计时显示:剩余寿命27天零9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