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雨夜,陈青阳攥着当票踏进当铺时,檐角铜铃突然齐声爆裂。当铺掌柜的玳瑁眼镜映着烛火,枯手抚过泛黄的房契:\"陈九章之孙?归墟阁等了你们陈家三代人。\"
房契夹层渗出暗红黏液,陈青阳的拇指刚触到印泥,整张契约突然活物般卷住手腕。墨字如蜈蚣钻入皮肤,在血脉间游走出《归墟阁养护规》:
【戌时锁门窗,子夜添灯油
榫卯出血拭,梁响莫抬头
逢五不启东厢,遇煞须喂朱砂】
当铺后院传来锯木声,陈青阳瞥见月光下站着个戴瓜皮帽的伙计——那人的长衫下摆空荡荡悬着,手中钢锯正切割自己木质化的双腿,木屑里混着黑红的血痂。
\"归墟阁的规矩...破不得...\"
掌柜忽然凑到耳边低语,陈青阳闻到浓重的尸臭味。他踉跄退后撞翻博古架,一尊青铜镇物摔裂在地,涌出的不是铜锈而是粘稠血浆,在地面汇成个歪扭的\"逃\"字。
三更梆响,陈青阳站在归墟阁垂花门前。两盏白灯笼无风自动,照出门楣上暗红的抓痕。当他将铜钥匙插入兽首衔环时,锁孔突然渗出冰凉的液体——不是铁锈,是带着腥甜味的血。
\"吱呀——\"
朱漆大门自行敞开,阴风卷着纸钱扑面而来。陈青阳举着西洋汽灯照向影壁,琉璃照壁上本应镶嵌的麒麟竟被换成具人形木雕。那木人脖颈扭转180度盯着来客,眼眶里嵌着的不是琉璃珠,而是两枚泡在尸油里的活人眼珠!
正厅传来细碎脚步声,陈青阳握紧祖传的鲁班尺。厅中太师椅上端坐着个穿寿衣的老者,手中烟杆冒着青烟——正是房契上画着的祖父陈九章!但当他靠近时,老者突然化作漫天木屑,烟袋锅坠地炸开,滚出七颗刻着生辰的童齿。
\"咚!\"
房梁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陈青阳抬头瞬间,后颈突然刺痛——梁上垂下的不是灰尘,而是无数根染血的傀丝!丝线另一端连着具倒吊的傀儡,那傀儡面容与他七分相似,张开的嘴里塞满生锈的棺材钉。
五更鸡鸣时,陈青阳在耳房发现半箱残破工具。箱底压着本《归墟录》,记载着匪夷所思的修缮法则:
【卯眼渗血,需取午时唾液混合朱砂填补
地砖鼓胀,当以黑狗尾毛穿引镇尸针】
当他用墨斗弹线测量东厢房时,金线突然在窗棂处绷断。断裂的墨线如活蛇钻进榫卯接缝,整面花窗瞬间渗出黑血。陈青阳按古籍所述,咬破食指将血抹在鲁班尺上量测,尺身上的二十八星宿刻度突然转动,指向\"鬼金羊\"的方位。
\"嘎吱——\"
墙角立柜突然移开,露出暗格里的青铜匣。匣中整齐码放着七枚玉扣,每枚都刻着陈氏先祖名讳。当陈青阳拿起刻着\"陈九章\"的那枚时,玉扣突然生出倒刺扎入掌心,鲜血顺着匣内沟槽流入墙缝。
整面东墙突然响起密集的叩击声,陈青阳用鲁班尺撬开块松动墙砖——墙体内赫然填塞着具蜷缩的童尸!孩童天灵盖上钉着青铜榫钉,钉帽刻着陈家族徽。更骇人的是,尸体手中攥着半块玉珏,与他胸前祖传的残玉完美契合!
戌时三刻,陈青阳按规锁死所有门窗。当他把西洋座钟摆正时,钟摆突然停摆,镜面般的铜罩映出诡异画面:白昼的庭院里游荡着傀儡戏班,武生拖着肠子翻筋斗,旦角的面具下露出森森白骨。
子夜时分,他在正厅点燃七盏长明灯。当第七盏灯芯浸油时,灯油突然沸腾,溅出的火星在青砖地面灼出焦黑人形。陈青阳按《归墟录》记载,将朱砂撒向阴影,砂粒却在空中凝成张鬼脸,尖啸着撞向西墙。
\"锵!\"
铜锣声自地底传来,陈青阳脚下的方砖突然塌陷。他跌坐在冰冷的水脉上,汽灯光晕里浮现出整座宅院的地下构造——108根柏木桩钉穿活人尸骨打入地脉,每具尸骸的关节都以青铜榫卯衔接,组成巨大的镇魂机关。
暗河对岸隐约传来锯木声,陈青阳涉水而行,在溶洞尽头看见骇人景象:十三个戴瓜皮帽的工匠正在肢解活人,他们将血肉塞进榫卯接缝,把哭嚎的魂灵炼成青烟注入梁柱。为首的匠人转身刹那,陈青阳在汽灯反光中看清那张脸——正是二十岁时的祖父陈九章!
寅时暴雨倾盆,陈青阳逃回地面时,手中多出把刻满符咒的阴木尺。当他用此尺测量破损的南窗时,尺身上的符咒突然游入卯眼,整扇花窗瞬间蒙上血雾。陈青阳按古籍所述取辰砂填补,砂粉接触木料的刹那,窗框突然伸出青黑鬼手,攥着他的手腕往卯眼里塞。
\"陈家血脉...该还债了...\"
祖父的叹息在梁上回荡。陈青阳用阴木尺劈砍鬼手,断裂的手指落地化作木屑,每片木屑都生出细小的傀丝缠住他的脚踝。当他割破手掌以血浸染傀丝时,血液突然逆流,顺着丝线注入墙体——整面南墙浮现出血脉网络,最终汇聚到童尸手中的残玉!
晨光初现时,陈青阳在剧痛中惊醒。他的右手小指不知何时变成了柏木材质,关节处嵌着枚带血槽的青铜卯钉。窗台上落着张泛黄戏票,票面用血写着:
【今夜丑时三刻
傀儡戏班开锣
请君共赏《饲宅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