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尘推开\"九幽当\"的包铜木门时,檐角的青铜典当磬突然坠落,在青石门槛上凿出个带脑浆纹路的凹坑。他俯身拾起冰凉的铜磬,发现凹槽里嵌着半片带咒文的指甲,磬身裂缝渗出胶状黑血,腥气中混着陈墨的苦味。
这是祖父暴毙在当柜后的第七个朔月夜。寅时三刻,老朝奉隔着门缝塞来个紫檀当箱,匣面用五鬼运财符封着,锁孔堵着团带牙印的腐肉。撬开是卷泛着尸臭的《当经》,扉页用脓血写着\"子时三刻,启死当柜\",夹层里的半块颧骨上,阴刻着林家五代掌眼的生辰。
此刻他站在死当柜的铁栅前。栅栏缝隙爬满藤蔓状的血丝,像是某种生物在柜内结网。青铜钥匙插入锁眼时,柜内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湿漉漉的抓挠声,仿佛有无数只泡胀的手在拍打柜壁。
\"咔嗒——\"
机簧弹开的瞬间,阴风卷着当票糊了满脸。林墨尘扯下粘在眼皮上的纸片,发现每张当票都印着扭曲的鬼脸,边缘结着霜花状的血晶。马灯照亮柜内时,他浑身血液骤然冻结——九层樟木格架上,翡翠扳指正在骨碌碌转动、鎏金怀表表盘渗出脑浆、绣鞋的缎面浮现出人脸轮廓......
\"叮!\"
最顶层的白玉镇纸突然坠地。林墨尘弯腰去捡,发现镇纸底部粘着块风干的人舌,舌苔上刺着\"癸卯年腊月廿三\"的字样。这个日期,正是三年前父亲在当铺离奇溶成一滩血墨的日子。
地窖方向传来铁链拖拽声。林墨尘握紧祖传的断魂墨尺,刚迈出半步,整排当柜突然剧烈震颤。那些死当物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白玉貔貅滚落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尸;翡翠鼻烟壶炸裂,涌出裹着蛆虫的黑血;最骇人的是那件民国旗袍,绸缎下鼓起人形,盘扣突然迸飞,露出领口处缝合的人皮!
\"少东家...接当...\"
当票雨中传来漏风般的呼唤。林墨尘转身看见典当台后的太师椅上,坐着个穿长衫的腐烂账房。他的眼球悬在颧骨两侧,右手狼毫笔的笔尖正在滴落混着碎牙的墨汁,左手算盘珠竟是九颗缩小的骷髅头!
\"当活契...死当魂...\"账房咧开没有嘴唇的嘴,露出刻满咒文的牙床,\"您祖父把您...当在这儿了...\"
林墨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墨尺劈向账房,尺身却穿过虚影砸在《死当簿》上。泛黄的书页无风翻动,停在最新那页——祖父的字迹用尸油写着:\"甲子年七月十五,当林氏长孙心脏,抵阴债九百两。\"
整座当铺突然倾斜。林墨尘踉跄扶住典当柜,发现所有死当物都在渗出黑血。血泊中浮起九盏人颅灯笼,每盏灯罩都蒙着被剥面皮的脸。当他试图后退时,太师椅下的青砖突然塌陷,露出个垂直向下的青铜滑道。
\"少东家该...验当库了...\"账房的声音从深渊传来,\"看看您这颗心...能当几钱...\"
滑道内壁长满肉瘤状凸起。林墨尘在失重中坠落,后背撞上软腻的肉壁。腐臭味突然变得浓烈,他落地时踩到团滑腻的东西——马灯照见满地蠕动的当票,每张票面都粘着块风干的人体组织。
地下当库里,九口青铜典当箱呈八卦阵排列。林墨尘用墨尺撬开最近那口,腥臭的墨汁喷涌而出。箱底沉着具穿旗装的干尸,她的胸腔被掏空,心脏位置摆着个雕花银匣——正是母亲难产时紧攥的嫁妆匣!
\"尘儿...\"
银匣突然发出母亲的呼唤。林墨尘颤抖着打开银匣,里面是用脐带缠着的婴儿头骨,天灵盖上刻着他的生辰。头骨眼眶里突然钻出两只白毛老鼠,它们叼着块带血的绸布展开,上面是母亲用胎血写的遗书:
\"快逃!你祖父在供奉黄仙,林家男丁生来就是活当品......\"
当库穹顶突然裂开巨口。三百张当票化作鬼手抓来,林墨尘挥尺斩断当票,墨汁溅在肉壁上发出烙铁淬火的声响。当他冲向青铜滑道时,整座当库突然活物般收缩,肉壁渗出胶状黏液缠住四肢。
\"时辰到...\"账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该签死当契了...\"
林墨尘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起狼毫笔。笔尖自动蘸取箱中墨汁,在胸口写下血契符文。当最后一笔落成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变成铜磬声,而典当库深处传来万千怨魂的齐声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