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客厅的。
当家里的保姆韩嫂上来告诉她,说是小苏带着一位姓楚的先生来拜访的时候,她只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都停止了。
“你说对方姓什么?”开口的时候,宋玉玲甚至差点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小苏说姓楚!”保姆看她脸色不对,“太太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我去找政委?”
“……”
一听找政委,宋玉玲当即就摆了摆手:“不用,这点小事不用去打扰他,客人现在在哪?”
“都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呢。”
“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这就下楼。”宋玉玲拢了拢肩上的针织薄披肩,站起身,望了一眼梳妆台镜子里自己的影子。
楚聿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楚聿也说过,他们家根基都在首都,又怎么会跑到梁州这种地方来?
再说,世上姓楚的也有很多,是她太过敏感了。
可是姓楚还偏偏跟那个小孽障一起,未免也太巧合了。
等保姆离开之后,她扶着墙,缓缓走出房门。
小孽障那句“你的报应就是我”又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宋玉玲站在楼梯上,第一件事就是低头往客厅的沙发上偷瞄。
果然有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那,当看到那个男人转过脸的时候,宋玉玲不由松了口气。
楚旻也瞧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女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她确实就是楚聿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苏小英。
“你怎么过来了?”宋玉玲瞥向旁边的苏令宜,语声淡漠。
“我也不想来,不过,有人想见见你,所以我就带他来了。”苏令宜站起身,伸手牵起苏小雪,“既然人带到了,那我就不多留了,免得惹得主人家不高兴。”
说着,她对楚旻浅淡一笑,直接就带着苏小雪走出了客厅。
楚旻知道她们母女状况不大好,也没想到会恶劣到这个地步。
苏令宜和苏小雪的离开,让宋玉玲又更放松了些,她对楚旻温和道:“我侄女对我有些误会,让楚先生见笑了。”
侄女?
楚旻不动声色地笑笑,然后看着她:“是我冒昧了,苏女士应该不认识我,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单名一个旻字,是首都人。”
楚旻,首都人……
宋玉玲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她此刻心神都乱了,甚至都没留意对方喊的是“苏女士”。
楚旻将她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紧跟着又继续说道:“我还有个弟弟,楚聿,钢琴演奏家。”
一字一句,就像是亮出的刀。
宋玉玲稳住心神,装作从未听过一般:“他很有名气吗?抱歉,我对艺术表演都不太感兴趣,所以没听说过。”
她的这些反应对楚旻而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么……”
楚旻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双眼,发现那双眼里在提及楚聿的时候,只有不耐烦、心虚和害怕,连一丁半点的怀念都寻觅不到,他就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玉玲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很多,所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当初接近楚聿的目的,他也是一清二楚。
而在院子里的苏令宜和苏小雪,正闲的没事,就跟在小菜园里的保姆聊起了天。
“小苏同志啊,那个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是本地的。”还穿着西装呢,这年头穿西装的人真的很少。
“楚大夫是首都过来的。”苏令宜就是故意带上首都这两个字。
“首都啊,怪不得呢,那通身的气派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嘛,楚大夫还有个弟弟,你猜猜人家是做什么的?”
苏令宜望进保姆好奇的眼睛,笑着继续道:“是很有名的钢琴演奏家!对了,政委不也是首都人吗,他肯定也听说过!说不准还认识呢。”
保姆听得直咋舌:“那他们一家真是不得了了,又是大夫又是钢琴的。不过,我觉得政委不认识,要是认识的话,早就被有些人拿出来炫耀了。”
有些人自然指的是高筱雅。
“韩嫂,家里来人了?”
高崇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令宜挑了下眉,扭头看向客厅那边,就祝你们好运吧~~~
保姆有一瞬的愣神,没想到政委这个点就回来了,可是没等她回答,高崇文就已经推开院子门,他在看到苏令宜和苏小雪的时候,微微一愣,努力对姐妹俩挤出个自觉和善的笑容之后,便放轻软了声音说道:“令宜和小雪来了,怎么不去屋子里坐?”
苏令宜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但别人笑脸相迎,她也不是没礼貌的人,于是,也微笑着回应道:“小姑看到我似乎不怎么高兴,所以我就带小雪出来了。”
高崇文张了张嘴,想要替妻子辩解两句,想要缓和一下母女之间的矛盾,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这一天。
“……她最近晚上都睡得不好,所以……”
“没关系,我理解。”苏令宜抢先说道,“小姑父不用担心,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啊,是吧。”
“对对对,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
高崇文点点头,心里终于有了些慰藉,不由感叹,怪不得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只是那句“小姑父”此刻就像是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似的,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他像逃似的,大步就朝着屋里走去。
苏令宜望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一瘸一瘸正往这边院子走过来的高筱雅。
“韩嫂,发什么呆,没看到我脚疼吗,快来扶我一下!”高筱雅没好气地冲保姆喊了一句,目光瞥到苏令宜的时候,神情更是难看得不行。
苏令宜伸手对她轻轻挥了挥:“嗨~~”
高筱雅傲气地一甩脸,只留给她一个扁平的后脑勺。
看着那个后脑勺,苏令宜忽然就想起了严驰野说的那句“头都睡扁了”。
她撇撇嘴,究竟是谁在喜欢扁头啊!自己看看好看吗?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会装就能瞒天过海!人在做,天在看!”高筱雅在保姆的搀扶下,还特意转到她面前来了这么一句。
苏令宜弯起唇角:“说得真好,看来高同志养伤的日子也没闲着,不错,年轻人就应该多读点书,充实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