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哥哥着了道,赵光义心中大定,挺直身子,抖了抖袖子,深深一揖,正色道:“今日之事,实非小弟一人所为,如今河南王殿下大军压境,我等已经穷途末路,下面的禁军都盼着归家,请兄长成全了我等一番心意.....”
赵匡胤腹中疼痛越发剧烈,已经坐不直身子,眼角嘴角已经流出血来。
“你......你.....是怎么下毒的?”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赵光义微微一笑:“酒中并无毒药,不过小弟在兄长日常饮食中,每日都加上一点东西,不过是今日发作才是,家里父母和弟妹,小弟都会好生照顾,请兄长安心上路便是”
赵匡胤愣了半天,紧紧握在手里的玉斧蓦地松开。
“当啷”一声玉斧落地,他本是想拼尽全力掷出,让这个弟弟给自己陪葬的。
他忽然哈哈大笑,一边吐着血,一边说道:“原来你早就在算计我了,也好,也好,就当大哥最后为你做一件事了,我死之后,家里父母就交给你了,善之善之........”
到底是同胞兄弟,这个时候,赵光义还是升起了几分负罪感,心里颇为不忍。
不过赵匡胤若不死,徐灏绝不会放过赵家全家,所以哥哥必须死。
他全然忘记了哥哥从小到大对他的好,还有陈桥兵变时,是他赵光义撺掇着大家,给哥哥披上了黄袍。
要说该死,赵广义和赵匡胤兄弟,大哥不说二哥,谁也别说谁。
赵光义深深一个长揖,大声说道:“恭送陛下上路”
最后的时刻,赵匡胤还是体现了一个“帝王”的威严。
他忍着疼痛,按着桌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后退两步,身子靠在了墙上,最后深深的看了弟弟一眼。
那眼神中,对弟弟的失望、对人生的眷恋、对大业未成的遗憾,还有几分死前的释然。
他留下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某家死也要站着死”,一代枭雄就此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屋中火烛摇曳得越发厉害,映得赵家兄弟脸色变幻不定,赵广义被兄长威风所慑,居然不敢过去确认是不是死了。
显德七年六月九日,赵光义毒杀兄长,当日晚间,就率领禁军献出淮南投降。
他这一投降,倒是让徐灏不知该怎么处置他才好了。
照理说,这个赵二,今日能弑兄,明日就能背叛他徐灏,这种人,坚决留不得。
可是赵二投降的时机选得太好,如今天下未定,所有人都在看着徐灏,看他会如何对待降者。
杀赵二很简单,不过将来肯投降的,怕是要不多了。
而且最后的禁军精锐,都在赵二手里,若是不善待他,禁军们恐怕不会安心,这仗打起来就要旷日持久了,死的都是汉家儿郎,非国家之福。
这赵二绝非一般人物,打仗确实手潮,但是玩起政治,倒是一把好手。
逼得徐灏捏着鼻子认了,以他献城有功为名,加封赵广义为徐国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这就是政治,它不管你看人顺眼与否,只看利益。
当然晚间,彰武军进了寿州,徐灏带着众将,来到赵匡胤死的那间屋子。
赵广义为了表示自己“忠字当头”,特意叫人不要碰哥哥的尸体。
一进屋子,徐灏吓了一跳,只见赵匡胤直挺挺的靠墙站着,怒目圆睁,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似乎紧紧盯着进来的人。
徐灏长叹一声,这赵匡胤说起来,也确实是个人才,可惜可惜。
当下长揖一礼,正色道:“将军请安心上路,汝父母兄弟,我会善待.........”
一句话说完,只见赵匡胤尸体一软,“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也闭上了。
禁军既降,淮南就被收入囊中,彰武军会合禁军,共十万大军饮马长江。
这时南唐传来消息,李璟驾崩,太子李从嘉继位,改名李煜。
七月,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带头上书投诚,北方的节度使们,也跟着他,纷纷加入,形势越来越有利,北方彻底平定,后顾之忧已去。
于是,新任宰相赵光义,为表忠心,带头上书,请徐灏渡江,收南唐于版图,进而统一南方。
金陵城中的青玉,也不断遣人过江,要徐灏尽快南下,她已经联络好南唐大臣,大军一到,便即开城。
加上襄阳已在手中,长江中段门户洞开,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具备,到了统一南唐的时机了。
历史是个战略大师,他的诡异之处,在于它往往在你不注意的地方,在你不提防的时间,给你来一记重击。
就在徐灏下定决心,将要渡江南下,统一中国的时候,北方的辽国传来一个重要的消息,辽国发生政变,南院枢密使高勋、飞龙使女里刺杀了萧思温。
北方的耶律璟大喜,率军进攻东京辽阳府,十五岁的耶律贤,在耶律休哥等大臣拥护下亲征,和耶律璟斗在一处,双方都是伤亡惨重,精疲力尽。
辽国政局出现重大变故,考验人的时候到了,是按照原计划南下,还是放弃南方,先掉过头经略北方?
以现在徐灏的国力而言,不可能两面开战,那是自寻死路。
汴梁的范质等人,连夜出京南下,来到寿州,讨论这个情况如何处置。
七月一日,众臣在寿州进行了一次朝会。
会上吵得不可开交,文臣的意见是继续南下,不要管北方,先集中实力统一南方,然后掉过头去收拾辽国,因为现如今南方人心惶惶,正是南下之时,如果错过,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有利的时机了。
用范蠡的话来说就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大多数武官的意思,也是这样,灭国之功就在眼前,这些人多少都被蒙蔽了双眼,当然这也怪不到他们,人性就是如此。
只有孟浮生和刘明德,坚决要求先北征,放南方于不顾。
安远侯孟浮生慷慨激昂,当着中众臣的面怒斥:“你等目光为何如此短浅,纵观历史我中原大敌从来都是北方草原,古有匈奴,中有鲜卑突厥,现在则是契丹,未来不知还有什么,如今北方乱局,正是大好机会,收辽东于版图时............”
勇毅伯刘明德说起话来,就没那么文绉绉了:“南唐又没有生脚,又不会自己跑了,要俺老刘看,安远侯说的在理,这就好比你有两个邻居,一个祖上强得可怕,另一个一直很弱,现在强的哪家自己兄弟内乱,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在强起来?”
话糙理不糙,这个大老粗,居然把天下局势说的明白透彻,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