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皱着眉头,额心鼓起两个小包。
面上有一抹希冀,但犹豫与迟疑也同时浮现。
“可我不是楚玲,万一他嫌弃我……”
梁崇漂浮起来的心一悬再悬,手心痒痒。
这种感觉像诱惑狐狸,在洞口放一块鸡腿,只引出一点毛茸茸的脑壳就立即缩回去。
令人想不断加码,一诱再诱。
“还记得你杀的那个羌人吗?”
叶玉回想片刻,那个满身邪气的小白脸,她当然记得,点点头。
“我听主君说,他是北齐的领军将军并右卫将军高溪山,此等功劳在身,你比许多出身世家的贵女强多了。”
梁崇温声解释:“若你是个男儿,绝对能封侯拜相,加官进爵。”
看那双疑惑的大眼睛,怕她不知道此人身份贵重,梁崇继续解释。
“他还是北齐皇帝的义子,身份就相当于陛下身边的大将军。”
叶玉回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男子。
他留两缕短发,耳畔编了几根辫子,额头绑一根串着犬牙与珠子的额带。
肌肤比女子白,长得好看,就是笑起来阴气森森,十分邪门。
那小白脸居然这么厉害?
叶玉回过神,摸了摸脖子,嗯,脑袋还在。
她绷着一张脸,认真问:“你没骗我?”
“没有。”
梁崇继续道:“小玉,我能在主君面前说上几句话,可以说和说和,他更喜欢你这样爽利豪迈的女子。”
爽利豪迈?叶玉闭紧嘴,她也不是这样……
看她不说话,梁崇以为她不愿意,继续劝:
“我也不暴露你在这里,只跟他说一声,有这样一个可心人儿。”
“他要是愿意娶你,便是得了这桩功劳,你以这份恩情要求他带你去长安面圣,事成之后,你们两不亏欠。”
两不亏欠?叶玉一颗心七上八下,浮浮沉沉。
越想、越觉得可行。
梁崇好似看见那狐狸脑袋又探出来,犹犹豫豫,小心翼翼。
“那我的主顾怎么办?”叶玉回过神。
诱饵不够,那狐狸脑袋又缩回去。
梁崇想了想,敛眉思索:“既往不咎便是,你做妻子,还想给丈夫纳妾?”
叶玉笑起来,“倒也不是。”
梁崇又想到一个诱饵,继续加码。
“而且,你不是缺钱吗?梁家给宗妇聘礼很多,除去值钱的金银器物,聘金至少三万两。”
叶玉一听,捧脸笑得眼角弯弯,整个人甜丝丝地。
她脸颊绯红,羞赧道:“嗨、这……一切都好说!”
梁崇好似看见狐狸出洞,叼着鸡腿上蹿下跳,只等着他落网捕捞,笼络归家。
他脸颊泛起月牙痕,荡漾浅浅笑意,一口白牙露出来,拱手道:
“小玉,你只管等我好消息便是。”
叶玉小鸡啄米般点头。
时间紧急,未免夜长梦多,得赶紧把人定下来。
梁崇叮嘱午后不学琴,转身就去了梁大夫人院里。
二人对弈,梁母摇着扇子,对梁崇脸上那凹下去的酒窝频频侧目。
他是统辖一方的都尉,因遗传她的两个酒窝令他的威严形象打了折扣。
平时都绷着一张脸,能不笑就尽量不笑。
今日却有些反常。
梁母开口问:“你做什么坏事了?”
别看他如今成熟稳重,温良恭谦。
年少时可没少惹祸,平白咧着一张笑脸,就是心里有鬼。
“母亲,没惹祸。”
梁崇不自在地垂眸,梁母会意,挥退身侧侍婢。
“可以说了吧?”
梁崇白净面皮又溢出浅浅的漩涡,“还是母亲知我,我欲退了亲事,另娶她人。”
梁母直起身子,郑重问:“你确定?你要娶谁?”
梁崇想了想,剪除些许细枝末节,把叶玉的身份一一道来。
“她一介流民头目,值得你屈尊就卑求娶?”梁母认真打量他。
“母亲,她对儿子有救命之恩,还取了高溪山的性命。从家族利益考量,娶她比其余世家女获益更多。”
梁母虽身居内宅,但对军政要务也熟知一二,她才华满腹,更想要个饱读诗书的儿媳。
听闻那女子取了高溪山的性命,那可是在北齐闻风丧胆的人物。
“你没骗我?”梁母再次慎重地问。
梁崇正色道:“长治人人皆知她设计抓了高溪山,并下剧毒,母亲只管去调查,儿未隐瞒分毫。”
看他如此坦荡,梁母将信将疑。
梁氏是武将世家,祖上出过鼎鼎有名的女将军,盛誉庇佑家族在朝代更迭的乱世中屹立不倒。
此女有巾帼之风,虽然出身差点,只要好好培养,或许,梁氏还能再出一个女将军,延续百年昌盛。
她轻笑一声,“她在哪里?我去见见她。”
梁崇抿唇,讪讪道:“孩儿已经把她带回来。”
*
叶玉午憩过后。
醒来就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床头,吓她一跳。
教习嬷嬷说她是大夫人。
叶玉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起床福一福身子,问一声好。
妇人把她搓揉一顿,上下打量。
“瞧这姿色真好、身子骨强壮,想来力气很大、手臂结实有力……”
书房内。
母亲去相看叶玉,梁崇不好跟着在身侧。
情况紧急,好不容易哄得那女子答应结亲,他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圆过那个谎。
他来回踱步,有些心慌意乱。
陈七看一向持重沉稳的主君走来走去,心绪比脚步还繁乱,默默垂眸。
突然,梁崇站在他面前,忸怩问:
“你说,要如何让她接受我,又能瞒过那桩事?”
陈七同他一样,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他闷声思索,如何也想不到法子。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梁崇看他毫无计策,盘腿坐下长吁一口气,手指轻敲桌面,来回琢磨对策。
一道轻巧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有一女声响起。
“不好了,主君。”
“大夫人同楚小姐争执后,在荷湖突然昏倒。”
梁崇心口一跳,争执?
莫不是那叶玉野性难驯,顶撞了母亲?
梁崇立即出门,他皱着眉头,脚步越来越快。
她究竟说了什么,惹得母亲身子不适?
侍女弯腰低头,紧紧跟随在梁崇身后,落下一大段距离。
不消片刻,梁崇抵达了荷湖,凉亭内空无一人。
正想问侍女人去哪儿了。
一把匕首比问题更快出现,执匕首之人面色冷然。
叶玉沉着一张脸,冷峻道:
“我该叫你薛大虎,还是梁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