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发了癔症，把他关起来！”景帝一声令下景子瑜被软禁于东宫，皇后也因‘管教不力’被罚跪佛堂。
没人敢这样忤逆他，景烨双眼猩红，喉咙里挤出的低吼裹着血腥气，广袖下的指节捏得青白。所有激怒他的人、折辱他的人、辜负他的人都将在未来被还以颜色，这是景烨在皇宫中里隐忍多年的生存信条，那时他人微言轻、无权无势尚且说到做到，此时他已是这大夏的主人、是天子、是陛下，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他就要睚眦必报！
“好好为太子养病，县主大婚该去亲自道贺才是！”
他说这话时咬着后槽牙，说完后又觉实在痛快，笑声朗朗震得廊柱微颤。他精准的抓住了每个人的弱点，知道他人最惧怕的、最珍视的是什么，他清楚怎么做最能杀人诛心，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
景子璎得到消息时已是第二日。他送走靺鞨王子一身被雨水浸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听到宫里出事的消息。
被罚在佛堂跪了一夜，皇后回宫时已是又累又乏，她妆容发髻都在昨日那场父子对弈中受了连累，不再一丝不苟，没了往日的整洁体面，才让嬷嬷为她整理好，就听到东宫那边景子瑜不吃不喝已经闹了一夜。
皇后踏入东宫时，禁军守卫没有拦她。抬步跨过门槛后，新换的金丝绣凤的裙裾扫过满地碎瓷。
阴郁的天光从歪斜的窗棂间漏进来，照见太子景子瑜蜷在玉阶下的身影。
他退了鞋袜，红色织金的外袍松垮垮的坠在肩头，里面是件月色的里衣也溅了血污；他赤足蜷缩在那，右手指节不知被什么锐器划伤只一片血肉模糊，却仍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紫檀笔架，象征太子身份的青玉扳指早不知崩到哪个角落去了。抬起头本还想抵抗，却见来人是母亲时眼里的倔强涣散成满腹委屈，他像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可怜孩子，红着眼想要诉苦想要母亲安慰，甚至还想要些是‘放心，有我在！’的为他做主。
“东宫的奴才都死了吗？还不快把金疮药呈上来。”皇后的云头履在景子瑜跟前三步处停住，十二幅湘水裙纹丝不动。很心疼，却因为要‘母仪天下’所以不能肆意的抱住儿子，所以…也没能听他的委屈、给他些安慰、为他做主。“太子这是何苦！即使把你宫里的这些东西都砸了，你父皇的决定也不会更改…”
景子瑜忽然笑起来，笑自己这时候还在幻想母后能怜惜，他染血的牙齿在烛光下白得瘆人。甩开内侍要来搀扶的手，摇摇晃晃站起身，腰间禁步叮当乱响：“我的宫里？这深宫、这天下、你、我…都是他的，哪有一件是属于我的？母后您看啊，儿臣砸的是前朝陆探微的《驯马图》，是南诏进贡的琉璃盏……偌大的东宫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儿臣的吗？有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我这身躯壳都不是我自己的……”他抬起染血的指尖戳向自己心口，“我只有这里了，你们昨夜不是也将它揉碎了吗？\"
“胡说什么！”宫娥拿了金疮药来，皇后接过药屏退众人，她不能让太子有龙阳之好的事被更多人知晓。喜欢一个男人！景子瑜就像景帝说的那般是得了癔症——双目猩红、发髻散乱，一点太子该有的体面都没有。
“你父皇也是为你好，不忍看你继续胡闹。”……
鎏金香炉突然被踹翻，香灰扑簌簌落了皇后满襟。她本还要劝说景子瑜不要和景帝对着干，才挂上慈母的温和，此时终于变了脸色，丹蔻掐进掌心：“你以为绝食就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我没这么想，我只是真的不想活了……太累了……”太子抓起案上缠枝莲纹瓷枕砸向描金屏风，飞溅的碎碴在他颈侧划出血线，“告诉钦天监，不必算吉日了。母后不是想让我娶她吗，把喜烛点上，让她来和我拜天地呀！”
皇后的护甲擦过太子渗血的伤口，突然狠狠攥住他散乱的衣领：“你当本宫愿意要个刁蛮的儿媳？”螺子黛描画的眼角泛起细纹，“本宫是看上了她身后柳家掌管着的天下兵马！可你却看不透这一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都晚了……”
空气突然凝固，景子瑜瞳孔剧烈收缩，他缓慢抬起血迹斑斑的右手“都晚了……晚了……都晚了！”他的声音突然轻得像飘散的香灰。
其实还不晚，好在不是景子璎、五皇子之流娶了柳婕，兵权并未旁落。皇后还可以再为景子瑜选个有才貌、家世好的女子。就算暂时选不到一个顶顶好的，选些娇美乖顺的还是不难的。景子瑜也到了年纪可以留几个美妾陪着，自己就是把太子看得太严，让宫里那些有胡乱心思的狐媚子都不敢靠近，景子瑜没尝过女子滋味才会对那林沐生了情欲，只要宠幸过女人，太子的‘癔症’就会好的。
“皇儿，听母后一句劝吧。那林沐与你毫无助力。你要巩固地位必须娶一位家族殷实的太子妃！”最后那几个字皇后说得很重，然后立马换了轻柔的和善语调“不过也不急，先纳妾再娶妻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什么？”景子瑜高声大叫。
皇后叫来禁军和身旁的两个亲信嬷嬷“把太子送回寝殿，沐浴更衣，再找两个清白貌美的送去服侍……殿里点些欢宜香吧。”
“母后！母后！你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瑜儿，母后不会害你的，都是为了你好！”景帝要他去参加婚礼，皇后就必须在此之前把他的‘毛病’改好。
“咚！”朱漆宫门轰然闭合。
传旨：“太子殿下要安心养病，东宫即日起闭门谢客。”
……
紫檀御案上的茶盏应声而碎，飞溅的瓷片在地上弹起又跌落。景子璎收了消息就赶去了东宫，却被禁军拦着。他无奈只能来找皇后，被告知“娘娘正在午睡，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他就这样在这花厅里坐了许久，坐到外面的大雨暂时停了，夕阳要出不出的从浓重的乌云缝隙里窥探缝隙，找到一丝机会也想透出些许橙光。他衣服是湿的，被体温烘着，烘得他周身的皮肤都冰凉发颤，此刻又饿又冷，又担心景子瑜的情况，整个人都是呆滞、混乱、充满怒气的。
“皇后娘娘还没有起来吗？那本王只能去找父皇了！”他入宫前就猜到这次‘出事’大概是与景帝有关，被皇后的人故意拖着他就几乎能完全确定了。景子璎作势要走，刚起身就听见皇后的声音。
“子璎这是怨本宫起得迟了？”
“儿臣不敢。”景子璎咽下喉头腥甜。
惊雷炸响在琉璃瓦上，雨幕顺着飞檐泼洒而下。皇后突然冷笑“太子近期与英王走得倒是很近啊。”
皇后像个接受不了自家优等生突然进入叛逆期的固执家长。她不承认是自己教育方式的错误、不能自责是因为对孩子关心的不够多，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心尽力给了孩子最好的物资、最大的关怀，自我感动的觉得已经为了孩子牺牲了太多。可景子瑜还是离经叛道了，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继续孝顺、懂事、听话，他突然就忤逆、对抗、抵触了，一点不像当朝太子。可哪有什么突然的转变，硬要给这样的转变找一个原因，那就一定被人带坏了！而景子璎就是那个‘坏孩子’！
若不是他整日带着个男倌厮混，景子瑜怎么可能会动了这样的心思！
皇后是下了决心要给景子瑜‘报仇’，于是明知道他衣服湿透还让人撤了碳炉开了窗子，势必要给景子璎些颜色看看。看着景子璎白着一张脸，唇色都是乌青的，心里有些隐隐的痛快。
她本想打发了景子璎，突闻门外苏嬷嬷喊着“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
……
狂风撞开雕花槅扇，暴雨裹着太子的嘶喊砸在金砖地上。管事嬷嬷给他的熏香里加了剂量，又灌了碗和合汤，可一个时辰过去了，景子瑜满眼血丝、周身大汗自流，鼻息里全是浓重的气息，硬是将两个白嫩的宫娥赶了出来。
“都给我滚！”喊完这一声他连手指都是酥麻的，再拿不出一点力气。
见他脱力，苏嬷嬷抓住可乘之机，唤来三名宫女、嬷嬷竟胆大包天的将当朝太子捆绑在床榻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给本宫放开……”
“殿下就心疼心疼娘娘吧，她为了您可是整晚整晚的不能安眠。”
“娘娘给殿下选的都是极标致的，一个环肥风韵、一个清瘦可怜，您试一试保准喜欢！”另一个嬷嬷说。
却换来景子瑜一口唾沫。
几个老婆子算起来也是看着景子瑜长大的，平日里倚老卖老觉得自己年岁大、资历足，对其他宫婢欺辱谩骂都是家常便饭。今日本就是听皇后娘娘下了旨意的，她们不敢不从；心里更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本就是如同‘恶鬼附身’般，阴阳混沌、伦理不合，是大凶大恶的事。心里本就带着鄙夷，却被太子身份限制不敢欺辱，如今被这一口唾沫星彻底啐掉了那薄如蝉翼的昔日情面，三人发了狠，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好几种腌臜的催情香药…
那两名被选中的宫娥本就是没经过情事的单纯丫头，起初听说选她们是要伺候太子的，未来若有孕就是陛下第一个皇孙，封为侧妃也不无可能。两人还觉得自己运气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羞红了脸答应下来。可看到眼前景象，两人再单纯也查出不对劲来。太子这样分明是被迫，事毕后自己被厌弃甚至还要被降罪责罚，背一个勾引太子的罪名，死都不能干净清白还要连累家人。二人哭着求嬷嬷放过自己，说自己福薄伺候不了主子，一个性子烈的当场就撞了墙。
人命是小，没完成皇后交代的事才是大，嬷嬷们没了主意才让苏嬷嬷来请皇后。
进了殿没曾想英王也在，她一肚子说辞没了倾吐的地方，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了！”皇后猜到是景子瑜那边出了问题，抓起桌上鎏金瓶砸向盘龙柱，迸溅的金屑擦过景子璎额角，“摆驾！\"
景子璎哪管皇后阻拦，跟着又折回东宫，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是在前厅而是到了太子寝殿外。
那个撞死的宫女尸体就摆在门外廊下，另一个女孩坐在她身旁哭得不管不顾。几人挤在这回廊里，谁也没有推门进去。
“两个丫头片子没经过事儿，都怕得很。”一个嬷嬷回禀道。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景子瑜都快被各种催情香药熏透了，不发泄出来只怕对身子有损。
“没经过事的怕，就找个经过的来做，这种小事也要本宫来做？”
几人都没明说，景子璎却已猜到几分，他一边喊着“娘娘，那是太子！是景子瑜！是您的亲生骨肉！”一边要推门而入。
一左一右禁军拦着，声音却传到了屋里 ，景子瑜听出他的声音像窥见一丝光亮“子璎、救我！救林沐！”他被情欲折磨着，被绳索束缚着，声音沙哑的像被刻刀胡乱刮过的破松木。
暴雨中的汉白玉阶泛起青光，皇后有旨禁军不敢不从，景子瑜冲不破禁军的禁制，推搡中甚至被那力道推出屋檐，本要被烘干的蟒袍再度湿透，下摆浸透雨水，沉甸甸地坠着。他望向那扇怎么都推不开的门，望向皇后和嬷嬷、禁军，他此刻只有一个人，没有例无虚发的兵器，没有上天入地的功夫，他要怎么救景子瑜…
他跪下，跪在漫天的暴雨里、跪在皇后脚边的金线绣凤旁，第一次完全心甘情愿的臣服，只求她放过太子“娘娘，求您不要这样对他，他受不了的，他会疯的，您是要逼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