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镜头内，气质冷冽的女生穿过列车走廊。
她眉心一直没舒展，每走一步，汞蒸气般的恶意浓度便呈指数级攀升。
太飘忽了，究竟从哪来？
湖底？车轨，还是次空间？
苏宁珑思维在转动，以多年来的经验，这种级别的恶意，必然是这个地方滋生了大规模死亡，才会形成的。
粉紫色大湖范围宽广，列车前行溅起无数水花，给人的视觉带来清凉之感。
苏宁珑神态肃穆，成熟稳重，反观连辛意，他满身轻松，鬼祟地看来看去，像条壁虎，贴墙移动。
连饮水机都被他掀开遮挡板查看，“检查完毕，没有变异物体。”
拍电影都没他身体语言表达的那么夸张。
“你一直以这个模式执行任务？”苏宁珑按住太阳穴，无迹可寻的恶意令她很不舒服。
晃了晃耳坠，企图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不都是这样吗？战术手册有说明的呀，战斗时贴墙走，能避免腹背受敌……”少年突然卡壳，一位服务员经过，扫过他的眼神，如同处理餐厨垃圾。
明晃晃在表达，他侮辱了这身帅气的打扮，丢人玩意。
沈昭明和雷青崖肯定早知道他这个模样，所以果断放弃他。
来到三号车厢，人员出入数量骤减。
原先苏宁珑以为之前遇见的那些车厢已经是列车顶尖配置，结果三号车厢更豪华。
不过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恰好，有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士晃着酒杯，醉醺醺地走出来，她们凑近连辛意，上下打量他，似乎对他外表很满意。
“帅哥，要不要来个三人同塌。”
连辛意脸上爆红，“不…不用了。”
“哈哈哈哈，纯聊天也不愿意？”两位女士调戏连辛意两句，见他始终不回应，没趣味地结伴离开。
苏宁珑顺手牵羊拿到两张金色卡片。
“谢谢你牺牲色相。”
连辛意目光哀怨，平日里美女搭讪，他没那么乖的，一切都是为了祖国的花朵。
三号车厢又是一间餐厅，所有装饰都彰显着壕无人性。
鎏金砂穹顶投射着星云光斑，餐桌上的花瓶内，插满了绽放正好的清香花卉。
这里气氛热烈，舞池中旋转的一对男女恰好停下来，向台下观众致谢。
所有人热烈鼓掌。
苏宁珑和连辛意快速穿过餐厅，车厢气氛冷凝下来，多双眼睛紧跟随两人身影。
“你们是来表演的吗？有什么特长，表现好，重重赏。”
下巴长着一撇山羊须的瘦小男人咧开嘴角，两排锯齿状的白牙整齐露出来。眼下密布大片黑斑，如同蝰蛇纹路。大多生了大病的人，才会有这种特征。
他一起哄，众人便站起来，簇拥着两人，逼迫他们上舞台。
“不……我不是。”连辛意大喊道：“我不是表演的人。”
但他的反抗都是徒劳，他们听不进。
苏宁珑遭到同等待遇，沙丁鱼似的给挤到舞台边缘。
但她比连辛意灵活，侧身一推，任凭你人再多，她都能从他们推搡中滑开，但她一时间也抽不出手来救助连辛意。
连辛意站在舞台上刹那，舞台那方圆之地，忽然像潘多拉魔盒多了个缺口，不祥气息爆发，某种肉眼看不见的阴影蠕动生长。
他惊恐发现，自己的四肢正被看不见的冰冷物体覆盖。
足尖违背意志地踮起来，形成芭蕾舞鞋的尖锥状，大脚趾骨在皮肤下完成完美的四十五度弧线。
他整个人宛如提线木偶，缓慢地碾过木质台面，跳着诡谲的机械舞蹈。
痛，痛得想大喊。
小臂骨传来螺母拧紧似的哀鸣。
“救…救…”连辛意痛得快死了，却怎么都叫不出来，喉咙像塞了软胶封死。
他拼命想反抗，可肌肉纤维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越挣扎，疼痛越剧烈。
舞台上方，金属镜面将他身影分割成十多个，同步抽搐、旋转、在鎏金灯下，他瞳孔开始溃散。
观众微笑的嘴角咧至耳根，笑得特别诡异，在连辛意眼里，他们每一张嘴巴都像镶了金牙的扑兽夹，要夹断他的命。
视网膜上的退出按钮闪烁不停，只要他意识同意退出，神经突触发出指令，就能离开这个可怕的区域。
就在他崩溃退出之际，苏宁珑拿出那面金银色的镜子，对着舞台。
都不用灵力催动，正在蚕食现实的不祥气息仿佛遇到天敌，急速坍缩退走，苏宁珑看向镜中，镜子内已经什么都不剩下。
连点尾巴尖尖都不留给她，无法进行观察。
“啧，退得真快，又是个胆小鬼。”苏宁珑不由惋惜。
深空秘灵连她苏老祖都能污染，为什么总藏着掖着，喜欢玩躲猫猫。
连辛意“噗通”跪下，浑身虚脱，泡过冷水似的。
暖意慢慢回流时，他味蕾尝到喉咙里的血腥味。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停止了呼吸，差一点点，就窒息死亡了。
等体力恢复一点点，连辛意四肢匍匐在地，手脚并用爬下舞台。
疯狂的乘客此刻安静无比，他们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又回到餐桌，刀叉碰撞瓷器的清音取代了起哄声。
苏宁珑若有所思，“刚才你快死了，为什么不退出游戏？”
连辛意茫然，有这事儿？生死之间，其实他没思考太多。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理由，“我想着，我退出了，你就一个人了，或许后面需要帮助。”
满身狼狈的少年傻笑着，脚趾还在一抽一抽地痛，但他独自站起来，并没有要求苏宁珑搀扶。
靠着墙体，连辛意瘸着脚走了两步，疼痛渐渐消退。
裹在战靴下的脚趾头还残留着被折断的幻觉，导致他走路一瘸一拐，不过不影响跑跳了。
心有余悸回头看舞台，“刚刚，是什么东西攥着我。”
“没看见，跑得太快了，像故意藏起来一样，等着偷袭人。”
光鲜亮丽的舞台，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苏宁珑希望有人站上去，她好做观察。
连辛意揉了下脖子，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我们快走吧，太危险了。”
“越危险的地方越多线索，你都经历了一次危险了，下次再遭遇同样的危险，我知道如何救你。还害怕吗？”
这话该死的有道理，连辛意嗫嚅道：“好像没毛病。”
呸，话是没毛病，是苏宁珑脑回路太奇怪了。
他抬头看舞台上擦得蹭亮的金属镜面，那里折射出无数扭曲的人影，台下看，根本没看出任何异样。
“秘灵是不是通过镜子实施攻击。”
“应该吧，不能否认可能性，但我还不知道具体是哪种秘灵，对秘灵来说，镜面只是一种空间载体通道，对我们来说，却是跨不过的坎。不知道对方真面目，我们很难对付它，尽量小心谨慎吧。”
“我很小心了呀。”连辛意不觉得自己行动有问题，怪那山羊胡子大叔起哄。
他恶狠狠地瞪他，山羊胡子大叔毫无所觉。
苏宁珑也认为山羊胡子大叔有问题，所以大步走过去，拉过一张空椅坐下，“先生，对于你的行为语言，我们很不满，你必须向我们道歉。”
连辛意：“？？？”好家伙，还能要求疑似怪物的人道歉吗？
山羊胡子大叔正将银叉刺进肉冻，肉冻表面晶莹q弹，浓稠酱汁顺着刀锋滑落，他放进嘴里，缓慢咀嚼，满脸陶醉。
喉结松弛的皮肤诡异地滚动，混浊的眼珠专注食物上，对苏宁珑的话充耳不闻。
他一切举动都在表明，他们不配跟他说话。
苏宁珑霍然起身，一把揪住男人衣领，往舞台上带，“我们师出有名，你刚才让我们跳舞，现在你也去跳一跳，跳得好，我重重有赏。”
高背椅与车厢地面擦出刺耳锐响，山羊胡子大叔瞳孔骤然紧缩，“你们不知死活，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压根不认识你，管你是谁。”
苏宁珑感觉自己力气还是小了些，七级炼气期实力，她能拖动五百斤重的物体了，眼前这个山羊胡子男人，顶多就一百八十斤。
她居然不太拖得动，苏宁珑给连辛意打眼色，让他帮忙拖。
车厢内的其他人捧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山羊胡子男人出糗，并不打算上前帮忙。
服务员在旁冷眼观看，能来这节车厢的人，非富则贵，只要他们不是打到头破血流，都不想管。
深知这点的山羊胡子只能硬着头皮指着苏宁珑，“我警告你，你对我出手，会遭报应的。”
“我说真的，你不能这么做……”
苏宁珑左耳入右耳出，而连辛意自觉跟苏宁珑同一阵线，加入拖拽行列。
挣脱不了的山羊胡子男人没再吓唬，哀求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放开我，不让我喊人过来了。”
“喊吧，看我捅你快一些，还是人来得快一些。”少女手上拿着餐刀，刀锋转出银花。
寒芒在他眼前晃，山羊胡子大叔浑身僵住，在他圈子里压根没见过这么凶残直接的画风。
暗地里捅刀子的多，把捅刀子搬上桌面，苏宁珑算第一个。
眼看自己要站舞台上，方才两位舞者男女踩着华尔兹节拍旋出，“别为难他了，他不会跳舞，让我们为你表演吧。”
苏宁珑挑眉，不等她答话，两人走上舞台，调皮浪漫的舞曲旋律奏响，他们翩翩起舞。
女舞者足尖点地时，男伴的领结内闪过诡异的银纹。
苏宁珑放开山羊胡子男人，用真我镜照舞台。
两人舞姿优美，动作合拍，宛如天生一对。
真我境里映出的仍是人类轮廓，舞台顶的镜子内，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观众很快忘掉山羊胡子大叔的闹剧，沉迷一对男女的舞蹈中。
连辛意见此，好奇地看过去，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眼神渐渐痴迷，尾指抽搐了下，心里莫名涌出赞赏与喜悦，很想伸出双手鼓掌。
猝不及防的身后的人给予他一记重踹。
记吃不记打。
连辛意神色狰狞捂着屁股，尾椎骨炸开的剧痛让他险些咬到舌头，这是什么招式，比撩阴腿还痛。
火辣辣的，好像被鞭子狠狠抽了好几下。
连辛意转头，“干嘛呀！”
“没察觉自己受污染了吗？还看，小心看死你，到时候连退出都做不到。”
淬了毒的话语让连辛意清醒过来，他意识到刚才自己居然看那两人表演，看入迷了，平日里，他去大型歌舞剧都感觉无聊的。
冷汗不禁又流下来，他不敢再看舞台了。
秘灵百分百实力难度与他之前参与过的副本不能做比较，神不知鬼不觉他就掉落陷阱。
“谢谢宁……谢谢姐，谢谢队长。”
全城观看直播的星渊与铃菲震惊。
姐？认真的吗？
横看竖看，都是连辛意老一些。
铃菲气愤握拳，“他凭什么喊苏宝贝姐姐。”
星渊额角冒出井字青筋，牙缝挤出一句话，“凭他脸大吧。”
两人反应有些大，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看过去，直播屏幕内又没发生危险，至于那么激动吗？
连辛意见苏宁珑脸色平静接受了“姐”的称呼，他决定做个安静地美男子。
可是，心底有些酸怎么回事。
苏宁珑才四岁呀，才四岁！周身压迫感强得可怕。
山羊胡子大叔抚平衣领皱褶，退到阴影处，目光阴鸷如毒蛇般缠绕，“不久的将来，你会受到惩罚的。”
“很多人都这么跟我说过，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
连辛意惊愕张大嘴：“真，真的？”
愚钝的呆相与查理有八分相似。
查理好像变成了她衡量别人智商的度量工具了。
苏宁珑发出无人能听见的轻叹，越过他身边，打算往下一节车厢走。
路过餐车时，瞥见餐车的瓷盘，保温盖下传来密集叩击声，与矮人厨师捧着的餐盘很像。
苏宁珑顺手打开。
餐盘内，数十条筷子粗的触须正活力四射地痉挛扭动，吸盘裹满了绿色酱汁，很像某种生化武器。
“凉拌生海章。”连辛意念出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