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档案馆的铜锁泛着绿锈,疏月踮脚去够顶层档案盒。檀木气息忽然笼罩身后,乔楚生手臂擦过她耳畔抽出卷宗,警徽链条轻叩她蝴蝶骨。
\"民国九年圣心医院护理日志...\"他掸去灰尘翻开扉页,夹着的枯玉兰飘然坠落。泛黄照片上,护士们胸牌都系着银质玉兰扣。
爆炸声突兀炸响,火舌瞬间吞没北侧书柜。浓烟中乔楚生将疏月护在身下,火星溅在他后背哔剥作响。\"通风口!\"疏月扯开他领带浸入茶水,烟雾里隐约可见铸铁栅栏。
枪托砸向栅栏的瞬间,乔楚生闷哼一声。疏月摸到他后腰黏腻的温热——弹片竟还嵌在旧伤里。火光映红她含泪的瞳孔:\"你根本没好好养伤!\"
\"别怕。\"他咬碎玻璃药瓶将药粉撒在伤口,竟还能笑得出来,\"当年在闸北火场,我背着八箱炸药都...\"
钢栅轰然洞开,月光混着冷雨灌进来。乔楚生抱着她坠入苏州河的前一秒,疏月看清追杀者腕间的玉兰刺青——与尸体烙印分毫不差。
仁济医院消毒水味刺鼻,疏月盯着病床上昏睡的男人。他缠满绷带的手仍保持环抱姿势,仿佛还在火场护着她。护士推门送来染血的警服,袋中滑落半枚翡翠玉扣。
\"这纹样...\"疏月对着日光细看,玉兰花瓣里竟藏着微型十字架。记忆突然闪回父亲的书房,那本《教会医院编年史》的扉页插图,正与这枚纽扣相同。
夜雨敲打窗棂时,乔楚生被噩梦惊醒。疏月枕在床边熟睡,睫毛投下脆弱的影。他鬼使神差地触碰她眼尾泪痣,却见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熟悉的牛皮本——竟是父亲牺牲前最后一本案情笔记。
\"你查到了?\"暗哑声音惊得疏月抬头,撞进他翻涌着痛楚的眼底。
\"林仲景医生...\"乔楚生指腹摩挲着笔记扉页签名,\"十年前往马赛的邮轮爆炸案,他本可以独自逃生。\"
疏月倏然站起碰翻药盘,玻璃碎裂声里含着哽咽:\"所以你早就知道...知道我父亲是为救三十个孩子才...\"
未完的话被拥进染血的怀抱,乔楚生下颌抵在她发顶:\"那三十个孤儿里,有个总偷手术刀防身的刺头。\"他撩起袖口,陈旧刀疤组成展翅鹤形。
晨雾笼罩圣玛丽教堂,疏月将白菊放在无名碑前。乔楚生倚着断柱擦拭配枪,忽然将枪管贴在她掌心:\"当年你父亲教我的第一课,是握枪的手必须比拿手术刀更稳。\"
碑文在露水中渐显,疏月颤抖着抚过\"林仲景\"三个字。青苔覆盖的角落,竟刻着三十个孩童的名字,最后一个赫然是\"乔楚生\"。
\"他们逼我们试药...\"他扯开领口,锁骨下方露出针孔旧疤,\"林医生偷偷用曼陀罗替换了吗啡注射液。\"
乌鸦掠过残缺的彩窗,疏月将脸埋进他胸膛。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乔楚生突然旋身将她压在断墙后。子弹击碎石碑的刹那,他扣动扳机的手稳如磐石。
杀手栽进蔷薇丛时,怀表滚落出泛黄照片。疏月捡起的手猛然顿住——抱着婴孩的修女面容,竟与百乐门死者有七分相似。
黄昏的验尸房像浸在琥珀里,疏月将头骨放进超声波清洗机。乔楚生倚着门框削苹果,忽然将果皮抛成连绵的玉兰花。
\"笑什么?\"他刀尖挑着果肉递到她唇边。
\"想起某人第一次见我解剖,躲出去吐了半小时。\"疏月咬住苹果,舌尖无意扫过他指尖。
机器突然发出蜂鸣,颅骨眼眶中滚出金属颗粒。乔楚生用镊子夹起对着灯光:\"1910年产撞针零件...来自勃朗宁旧式手枪。\"
两人同时看向证物柜,三日前码头截获的走私枪械正泛着冷光。疏月忽然将颅骨翻转:\"枕骨穿孔形状!这不是普通子弹...\"
话音未落灯光骤灭,寒气从排风口涌入。乔楚生就势将她扑倒在解剖台,手术刀擦着耳际钉入木柜。月光照亮入侵者手中的改装枪械,枪口竟装着医院专用的骨钻。
凌晨的巡捕房泛着青灰色,乔楚生将染血的风衣盖在熟睡的疏月肩头。密码锁转动声惊醒了她,只见他打开暗格保险箱,取出个锦缎包裹的铜盒。
\"这是你父亲留在青帮的。\"他指尖抚过盒面曼陀罗刻纹,\"当年他为取得毒贩信任,不得不...\"
疏月抢过铜盒,却在看到内容物时泪如雨下。褪色的锁麟囊里装着三十枚乳牙,每颗都刻着孩童姓名。最下方压着封信,火漆印是玉兰缠绕手术刀。
\"见字如晤,小月...\"父亲的字迹刺破夜色,\"当你找到这个盒子时,请替我说声对不起...\"
窗外突然传来报童叫卖,头条照片上的修女院火光冲天。乔楚生碾碎报纸瞳孔紧缩——这正是铜盒夹层地图标注的位置。
晨光中两人十指相扣奔向车库,疏月颈间翡翠玉扣突然发烫。黄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终于读懂父亲最后的手势——那不是在告别,而是在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