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见人低头不语,犹豫片刻,手指滑落抬起这人的下颌。
一滴清泪挂在眼尾摇摇欲坠,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泪水的堆积,慢慢滑落到谢锦的指尖。
微烫,烫得谢锦有些心酸。
以往伽罗夜总念着对故土的思念与不舍,她便以为她这侧夫是千娇万宠长大的。
没成想是过得这样的日子。
其实朝鲁说的不算多,但已经足够让谢锦从那短短几段话窥见伽罗夜那痛苦不堪的前半生。
她摩挲手下光滑的肌肤,声音像风一样轻,“他们既然对你如此不好,为何还总是想着那释。”
伽罗夜突然环住谢锦,将一切情绪埋于谢锦的发间。
好一会儿才开口:“纵使千般不好,总归是我长大的地方,还是会思念。”
谢锦扶着伽罗夜的肩膀,“你太过心软。”
伽罗夜掀开眼皮,下晌的日光不算柔和,透过残留的泪水,在碧绿的眼眸中折射出讥讽的光芒。
心软?
他只怕不能早些逃离那让他噩梦缠身之地,每每午夜梦回间,他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逼仄可怖的地方。
只是,他现在已经爬出来了。
他爬到了大荆,爬到了永亲王府,爬到了谢锦身边。
伽罗夜没有说话,谢锦猜测着他此时内心许是惶恐不安的,便轻声安慰道:“以后见了朝鲁,他的无礼要求你可以一概忽视不理,太子是个不沉溺于男色的,对于他也不会过于宠爱,因此他不敢将事情闹大,所以你不用像之前那样忍耐。”
“你……”谢锦拍拍伽罗夜的肩膀,“以后尽量宽心。”
伽罗夜埋在谢锦的颈窝,许久后,喉咙里传来声音,“嗯。”
她没有嫌弃他。
——
斜阳透过枝头散在永亲府的红墙碧瓦上,落下半墙斑驳。
行至路口,谢锦停下脚步。
眼下两条路,一条是回她的静雅堂,一条是去往伽罗夜的暗缈阁。
原本她今日打算去看看恨别陪人用晚膳,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犹豫,刻薄的旧人勾起伽罗夜的愁绪。
她在想,这个时候伽罗夜应是脆弱的。
会不会需要她相陪?
犹豫间,伽罗夜却突然伸手挑起谢锦胸前的秀发,打了个圈卷在自己的手指上。
“妻主,我并无大碍,您若有其它的安排,不用顾及我。”
谢锦望向伽罗夜,对方已经没有了鸿胪客馆的脆弱,恢复了以往的慵懒勾人模样。
他轻轻靠近谢锦,气息扑打在谢锦的耳畔,似鸿毛拂面,“只是,望妻主心中时不时念着我就行。”
见人似乎真的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谢锦也稍稍放下心来,她抽回自己的发丝。
拍了拍伽罗夜的肩膀,“你放心,我会来见你的。”
这样毫无暧昧的坦率模样,倒让伽罗夜刻意摆出来的姿态略显滑稽。
他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今日的事也让他身心俱疲,比起谢锦在一起,他更想独处。
二人分道扬镳,谢锦自己往静雅堂的方向走去。
湖边水榭的天青色纱幔随风而起,稀稀拉拉的树影在上摇曳,忽闻一幽咽箫声。
如泣如诉,丝丝扣人心弦,轻易间就能勾起人心底的愁念。
谢锦停步蹙眉,不知箫声从何起。
她寻声缓步向前,于水榭中见到一人。
竟然是许久未见秦楼月,那箫声正是从他那处传来。
秦楼月只身着一身素衣,背身而立,独自一人于湖边水榭吹箫。
“你身子不好,怎么不让人跟着。”
箫声乍停,秦楼月转过身来,依旧是苍白着一张脸,唯有眼角的泪痣为他平添几分艳色。
虽说只看外形,他总是一副西子捧心般柔弱模样,但等他张了嘴,便让人知晓他这西子嘴里含了刀的。
这不,只见他放下箫,缓缓坐下后,斜了谢锦一眼,“让人跟着就能让我的身子好起来了?”
“那是仆从还是神医。”
谢锦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也没有多恼。
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慢悠悠地吃着,天热,就算走的时间不算长,也有些渴了。
秦楼月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吹箫。
而谢锦本就是随意问问,现下也只是想解解渴,解了渴后便想起身就走。
但临走前还是多说了几句话,“还是有人跟着好,要是你晕半路也有人抬你回去,不是吗?”
“之前拨给你的人用的不顺心?”
不然怎么不让人跟着。
秦楼月挑了挑眉,眼神看向另一个方向。
谢锦也跟着看去,几个小厮仆从远远立在回廊处,看上去好似是秦楼月身边的人。
……
所以并不是无人跟着,只是他让人去另一个地方候着。
那怎么不早说。
谢锦吃了茶解了渴,叮嘱的话也说了,便不愿再待着,她起身,“那你好好养身子,我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等回到静雅堂后,刚洗了把脸,那厢青黛便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前来。
谢锦笑道:“还是青黛你贴心,知我回来后腹中空空。”
青黛含笑将羹放在桌上,“原是炖了梨汤,但这可不是我炖的,是柳良侍念王姬辛劳,便送过来的。”
谢锦将帕子递给一旁的小厮,走到桌前,吃了一口,果然是飞絮的手艺。
“他人呢?”
青黛为谢锦打着扇,“柳良侍人未来,是寻了一小厮捧来的。”
他停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这几日柳良侍都有在送,只是王姬回来得晚,所以并不知晓。”
至于为什么回来的晚,谢锦和青黛两人心知肚明,只是并未点破。
谢锦一时有些内疚,飞絮往日虽然也会送一些吃食来,但并不会日日都送。
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原因,他想自己了。
可是……
父亲以前就觉得自己偏爱飞絮,如今才不去伽罗夜那里,转眼又去了飞絮那儿,怕是不太好。
还是明日去看看吧。
今天先去陪恨别用晚膳。
梧桐院中几棵粗壮的梧桐树,秋日的梧桐叶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堆叠出一座座火红的小山。
虫鸣乍响,风声吹响了树叶。
楚恨别身穿窄袖正在教他妹妹练剑,多日不见,楚恨璃的剑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样生疏。
看来她平日里确实经常被她兄长压着成长。
她每次来,不是见她练武就是在习文。
不过她这次来时,楚恨别已经为他妹妹另寻了先生,即使楚恨别不亲自教导,也有人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