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黄的烛光随着微小气流左右摆动,照亮一室血腥与诡谲。
青年眉眼隐在阴影里,神色好似有些倦怠,染血的五指在细细的抖,血渍干涸凝固在指缝肌理,将最上层的皮肉紧绷,混在晦涩阴暗中,就像被无形之火灼伤后的狰狞伤痕。
陈皮阴鸷决绝的视线落在那片苍白带血的背脊上, 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渗透,往榻面坠着血珠。
不知是错觉还是光线原因,陈皮觉得红二肌肤苍白的有些发青发灰,就像死了有一段时间的尸体。
“他会活下来吗?”
“他还能活下来吗?”
“陈皮你愿意让他活下来成为你的弱点吗?”
无形中有到阴戾的声音回绕在陈皮耳边,他眉目阴鸷,狰狞渐盛,染血的五指缓缓蜷缩成拳,干凝的血在摩擦间变为同尘灰一样的细碎,落入黑暗,隐于黑暗。
“他不光会成为你的弱点,还会成为一把随时会刺向你的淬了毒的刀!”
“他戏耍你,欺骗你,他为何不反抗还极力蛊惑你杀了他?因为他看透了你,认定了你不会杀他!”
“所以,陈皮你当真心甘情愿被人操控吗?!别在犹豫,杀了他!”
“陈皮!杀了他!!!”
在这道声音的怂恿下,陈皮仿佛由内至外被撕裂成两半,每一半都血淋淋的挂着半截肠子、被分割的内脏……
可心脏是偏的,它完好无损地存在于半侧身躯中,哪怕有一部分脆弱的裸露在外,它也依旧是完好的。
它像之前一样偏向了这个可恨的骗子,它在蒙骗半侧身躯的理智,任凭另一侧大脑据理力争,它始终一言不发,却早已做出抉择。
陈皮起身缓缓走到榻前,他借着烛光,垂目看着红二虚弱模样,阴柔艳丽的眉眼间依稀能瞧出几分女子清丽妩媚。
他眉心拢起一片浓重阴影,指端压在红二眼尾处的血痕开端,顺着痕迹用力下移,他其实不懂他。
不懂为何他要如此大费周章布局,引诱他来到长硰城。
转阳为阴,缩骨化形,这等诡谲手段,用了起来,竟只是为了哄骗他,引诱他?
然后上他这么一个男人?
他真的不懂他。
陈皮露出苍白讥讽的笑,指尖很快染上红二脸上新出的伤痕的血,不同于皮表的冷,血是温热的,哪怕只有一点。
他眼神阴狠,染血的指尖已经顺着男人脸侧移动到脖颈,隔着一层薄薄的皮,感受生命的律动,那是血液流经血管壁带来的细微颤动。
他只要像刚才划伤他脸颊那般,指甲微微用力就能将这层更为脆弱的皮轻易划开,温热的血会喷薄而出,将他的手捂热。
可最终陈皮只是在他脖颈处按出一道淤痕。
红二赤裸的肌肤呈现青灰死白,肌肉纹理同他染血的手一样,满是血渍,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
他好像就要死了。
陈皮如是想到,阴鸷狠绝的眉眼变得温和,像往昔瞧着红二小姐一样,带着可笑的柔情,他俯身轻吻上男人满是血腥的唇。
亲吻的感觉,除了更加冰冷一些,有着难闻却熟悉的血腥气外,好似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陈皮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他苍白脆弱的模样,目光极为柔情,他勾唇露出讥讽笑意,嗓音沙哑:“红二,我当然记得那些承诺,可承诺之人不存于世,我又如何能遵守?”
他拇指抚过他狭长眼尾,柔情之下是矛盾到令人心悸的狠绝。
红二,哪怕被你蒙骗玩弄,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不可避免地对你动了情。
可你能不能活,要看天意。
“来人!”陈皮眼底划过厉芒,朝向外面喊道。
很快一名伙计听到声音,从下面赶了上来:“舵主?小人在,您请吩咐。”
陈皮盯着纱布渗出的血,嘴角勾着戾气深重的笑意,“去请一个大夫来,要死人了。”
如此平静的话语,甚至听不出半点情绪,但却给立于门外的伙计带来不可名状的恐惧,那是一种绝命的阴森,它顺着门缝钻了出来,缠在他的脚踝缓缓往上,激得他全身寒毛乍起。
“是,是,小人这就去,小人这就去!”伙计短暂的愣怔后,赶紧跑下楼,在其余伙计奇怪的眼神下,脸上带着惊悚,一头扎进茫茫风雪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风雪依旧不止。
室内烛光越发暗淡,被燃化的蜡油像黏腻的血一样爬在桌面,哪怕是昏暗也无法遮住它存在的痕迹。
陈皮从榻前走回座椅,又从座椅走到窗前……
每一次都离榻上奄奄一息之人距离更远了些,直到听不见他弱不可察的呼吸,心跳,不确定他后背渗出的血是不是溢到了地面。
最终,陈皮离开了这间屋子,他站在二楼能眺望仓库大门的位置,透过缝隙,瞧见外面白茫茫一片,没有丝毫人影,也没有半点人声……
他在想,里面的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陈皮胡乱的想着,脑海里不时浮现红二伪装成姑娘时,两人相处的画面,他阴黑的眸底流露出的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情喜悦。
可随着寒气侵袭,那些画面中的娇弱女子也逐渐被男人可恨笑容取代。
一双含着狂笑的狭长狐眸出现在他眼前,仿佛他就贴在他耳边低声诡笑:“陈皮,杀了我!”
“孚——”
陈皮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阴黑的眸不断转动,看向周围,原来他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座椅,他竟在无知觉间睡了过去……
突然他好似意识到什么,视线猛然看向床榻方向。
那里……只剩下一滩浓烈血泊,而本应躺在那的红二却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