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祖说出了名字之后,便再度陷入了沉默,凭借那光线的微弱感应,黄玄素察觉不到对方窥探自己的眼神。
结合对方之前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王耀祖说了这个名字之后,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进行交流了。
对于这个答案黄玄素没有任何的波动,当意识到这里有人在祭祀恩奇的时候,他就早已知道会有对方的安排,现在只不过脚落上了实地而已。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黄玄素盘腿坐在蒲团至少默默修行。他内心一片平静,跟他取那个名字时所期望的一样,他似乎超脱了情感,只有安宁留给自己。
然而,怒火却永远燃烧,那属于人类的一面,那属于黄玄素必不可少的一面,却依旧癫狂:暴怒的“兵卒”正在发狂般的咒骂,挥舞着拳头暴击着墙壁,造成了数十块的岩石飞溅;
“愚人”的肌肤重新恢复艳丽,身上的衣袍飞舞,华丽万分,似在燃烧,嘴中萦绕着欢歌之声,透露出讥讽之律,白骨与慈悲再也压抑不住他;
“苦主”无言,但却张开了嘴巴睁开了双眼,鲜血自破碎的牙齿与眼眶中流出,落入地下,冒出沸腾的气泡;
唯有书生淡漠如常,痴痴迷迷,仍在不断盘算,像是在思索却又一无所知。
黄玄素知道他们为什么疯狂,继承了黄玄素本人部分残缺情感的他们,会有各自的偏执性格,作为人类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要自己的一切都在他人的安排掌控之中。
“说到底无非是贪婪和恐惧。”
恐惧于受他人掌控,亦恐惧于自己的不可控,贪婪于自己所不可得之物,或许其中还掺杂了一份怯懦,弱小者对强大者的怯懦即随之而来的反抗。
黄玄素对于这些化身们的暴动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这些化身本就是他的一部分,虽然不是他,但也是他。
他们的暴动本质上就代表着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满,代表着自己的修行还不到位。
仙人之道贵生,鬼神之道贵死,凡俗之道贵强弱得失,而天地之道则贵虚无包有。
虚怀若谷,方可包容一切,知顺逆,知往来,知喜怒,知得失。
看着自己那几个化身雏形、分裂人格,肆意的倾泻着属于所有智慧生物的人理与情绪,黄玄素则只是借着之前的对话与启迪,加紧自己的修行。
通过刚刚的简短交谈,他对气运一道有了更深的领悟,这来源于那位王耀祖有意或者无意的传道。
所谓的气运本质上就是与外界交感所产生的一种变数与表达,如果与外界封闭,那么这个人便是无运者,就像一个封闭的世界,整体的气运是0。
但有了外来者的加入,总和便不再是0,零是开始,自零之后,有了正负,也就是好运与厄运。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他们的气运并不会一直被排外,反而会逐渐的与天地同步,就像是原本的食物被消化了,并不会再有饱腹感。
对于天地而言,他们既是外来之病毒,也是普通的食物。
而对于天地而言,便是对人而言,人身即为内天地,人身即是山川河海,草木生灵,身同等国,身即天地。
而所谓的人身之术,便是医术,君臣佐使,医毒食补。
三阴三阳,体之四级化十二正经、化六卦,加之以任督化八卦,所谓的气运,本来就在八卦术数之中,但他们两者却并非是上下关系,而是并列关系,万法而言,并无大小,并无上下,殊途同归,讲述的无非是世界本身。
世界者是万事万物之和,是路,行走于世界之上的痕迹便名之曰道。
我与道是自我于世界之镜象,也是真实于自我之镜象,这种镜像可以称之为污染,同样也可以称之为因果,称之为气运,无非是强以名之的表象,核心从未发生过改变,及万事万物之间的关联。
万物皆不可独存,或者说独存者不可名,不可知,不可改,不可触,乃否定之否定。
而所行者,所成者本身就需要世界与我的共同努力所达成,我之所想来源于之前之所知,所谓的我本身就由世界所构成。
世界既是我,我即世界。
医术讲体内山川,即是身同等国,我为自身之王,亦为世界之王,世界之王者,为天,我意即为天意,我心即为天心。
生命的一呼一吸,经脉的一涌一流,构成生命的脉络,即是所谓的气数,而万物之以息相吹也,万物之呼吸,即为天地之呼吸,受天地所控,亦反噬天地。
但这还不够,气数与因果等等概念都太过狭隘,真正的世界要更加广阔。
世界岂有生死之分?谈什么好运厄运?世界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又谈什么恶果善果?
人本身也是如此,所谓的疾病按照道理来讲是身体的异变,外来物种的入侵,亦或者是受天地之气所感染的变动,但为什么会把它称之为病呢?
外来物种入侵有什么不正常?这本身就是天理昭昭,身体的异变又有什么不对?这本身就是自然选择,一切皆对,一切皆允,无善无恶,无对无错,皆为天之所行。
所谓的疾病本身就是养生之方,所谓的养生之方,不过是另外一种疾病。
长生乃是疾病,短命亦是良方,美貌是一种畸形,丑陋是一种完美。
父母不会在意婴儿的想法,也不会询问婴儿是否愿意出生,
法律不会在乎犯人的想法,有时也不会在乎受维护者的意愿,
为何?因为它与他与她与祂之意愿即为世界之意愿,世界之意愿即为万物之意愿。
婴儿是父母,父母也是婴儿,我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母亲。
万物混同,万物如此,万物皆真,万物皆怪。
并非是他人安排了我,而是我安排了我自己,只不过只是单纯的表象,万物之间的联系本身就只存在污染一种。
亦非是他人所污染了我,而是彼此之间相互污染,世界就建立在如此污染的基础之上。
黄玄素周身的气息越发的磅礴,也在越发的微弱,那股气息像是来源于天地本身的反馈,并不属于他,但又像是来源于他一人,让他在修行道路上飞奔。
他的身躯在修行中融化,在修行中模糊仿佛要与光明和黑暗混在一起,一个个圆形的肉糊从他身上浮起,在他的身上构成了无数颗细小的肉瘤。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外貌,这使得他像是一群马赛克所组成的人形,无尽的分割带来了无穷的模糊,在那朦胧之中,他的身体依旧如此的清晰,他的身躯仿佛将要消化于天地之中,又仿佛刚刚被清风索柔塑成型。
在他模糊的实景下,内脏骨骼经脉血流都清晰可见,它们在不同的环绕着,训着灵气的轨迹,如同飘忽的飞鸟,那是内景,是一个人,也是一个物,那是一颗透明的蛋,也是一颗玻璃珠,更是星辰,更是生命本身。
那些躁动的化身继续狂热,他们殴打着自己,是血浆飞舞,骨骼扭曲,将自己不断做成一颗肉球,然后再爆开,在漫天血雨中再度成型,永恒苦痛,永恒暴怒;
他们狂笑着舞蹈,在舞蹈中让自己分崩离析,让自己的筋骨寸断,如同崩碎的织偶,在线条上一簇一簇上蹿下跳,不过是雀鸟中的牢笼;
他们疑难,他们算计在无穷的轨迹之中,让自己身上长满脓疮与瞳孔,无穷的手臂生穷开来,试图抓住那救赎之线,可所撕扯的只有自己的骨骼与大脑,一切只不过是愚人的痴想;
但他们仍旧从那血肉从那苦痛从那脑汁之中抓取到了智慧,那是大道的真理,那常人所不可触及的疯狂,不疯魔不成活,超越常人,化为飞仙!
“他悟了!他悟了!”
“他错了!他错了!”
“他是我!他不是我!不,他是我!不,我是他!”
“万物归一!一化万千!”
“永恒沉沦!永恒深渊!”
“他化自在!我即世界!”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畜生,你看见了什么!那是邪魔,那是邪魔!我才是正道!”
“愚昧之辈,那无尽的大渊已睁开了眼!”
“我将归来!我将存在!”
…………………………
“嗯∽∽”黄玄素伸了个懒腰,双腿一开,从地上站起,经过一夜的修行,令他的状态好转了不少,无论是精神又或是肉体都是如此。
这大大减少了他作为同道中人帮王耀祖改正道路所带来的后患与影响。
当然相比于这些,黄玄素更关心自己境界上的突破,至于身体疾病的问题,他并不太在乎。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道路又完善了一部分,虽然离完全得道还遥不可及,但起码有了进步。
唯一的问题是他现在,暂时没法把这些境界的提升完全转化为实际的战力。
毕竟毕竟境界挂钩的是道路,战力挂钩的是修为,两者之间并不是绝对的正相关,而他虽然对功法道路有了更清晰与深刻的理解,但是,但目前的功法还没有修行完整。
在他的身后,那几乎淹没了一切的黑暗中传来了清澈的声音,爽朗纯和如同秋末之风。
“悟性可以啊,就跟你聊了几句,就终有所悟,而且自身的功法体系也很完整,就是手段与实践经验薄弱了些。”
黄玄素转过头去扫了一眼,尽管他的眼睛具备一定的特殊性但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连因果也完全没有,不是被黑暗吞噬了,而是压根就不存在。
他仅仅只能凭借作为同道之人的模糊感应,知晓对方在黑暗里面,但却连距离都无法判断。
他继续拿目光向四周扫去,景物似乎如他原来所见的一样,昏黄的灯光下都是正常的物体轮廓,时而闪过的亮白光不断游动,勾勒出了一片片虚幻的不规则轮廓,使整个世界仿佛在一个人为塑造的玻璃球之内变换。
而浓郁的灵气则包裹住了这些物体,也填充满了整个空间,如同飘散的雾气或者是云彩一样形成了种种抽象的图案,像是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描述这个世界,展露出种种道的韵律:
缠绕在蒲团之上,使它撕展延伸变成了一片不断浮动的荷叶,又像是不断织网的蜘蛛;遍布在桌椅之上,使其像是无数棕色个蛇或者是触手交织而成的未知物质;结合在香气之中,变化作了一个个赤身裸体的飞天仙女,抚摸着黄玄素的鼻腔。
这倒令黄玄素有些失望,他既然知晓了这是画中的世界,是由一位大神通者玩弄空间所产生的结果。
之前的他并不知道,未知其名,自然无法感悟或者察觉到什么。
现在有了领悟,又得到了信息,他试图从新的角度窥见出一丝不真实,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成功。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那幅令黄玄素看着就感觉到不对劲的画上多了一个光圈,就像是前世壁画中圣人佛陀背后的那种,隐隐的漂浮在画像中的那个黄玄素背后,使其更加像前世的道士了。
对于修行者来讲,这种宝光实际上并不算罕见。
这本质上是修行者精神修为有成,自身精神与天地交感产生出来的异象。
向黄玄素这种直觉与悟性较高的,感悟灵气方式直接以视觉呈现,日常所见的异象比这多的不知多少。
而换算到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中,第四阶段差不多就会呈现出类似的形象。
见黄玄素四处观望,没有回答,王耀祖又再次出声:
“怎么你还想看懂我父亲画的画?”
“得了吧,这是我父亲的主要手段之一,王家祖传的手段就是以空间为基本的,你哪怕能看见一点皮毛,我们家的脸往哪搁。”
黄玄素继续观望,试图看见一些忽略的细节:
“正因为以空间为基础,所以我才希望能看到一些东西。大道演化万物,任何一物都有道的痕迹,而且不会仅仅只有一种,那般过于纯粹之物很难正常出现。而空间无处不在,这样的痕迹应该是最容易被发现和找到的。”
“那也要你实力够行才行。”
黑暗中的王耀祖似乎打了个哈欠:“无论是你还是我,甚至是我的父亲,都非先天而生的生而知之者,我们想要去了解感触一个事物的第一步就应该是得其名,或者赋之以名。”
“你现在又没有得其名,自身的实力又不够赋其以名,怎么了解怎么认证?”
黄玄素,停下的观察转过头去,脑海中闪过一刹那的疑惑: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么浅显的问题。
“万物是相关联的,哪怕是不可名状之物也可以通过间接的联系去感知与接触。”
对方传来了一声笑语,黄玄素不用分辨就知道那话语中带着讥讽,只是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嘲讽自己。
“第一,没有任何人能推断对方的善恶与喜怒,作为修行者相信善或者相信恶,都是蠢货。第二,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修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修行,更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修行。”
结合对方的遭遇,黄玄素很清楚的就明白了对方作为一位先行者对后进者的劝诫与提醒。
第一不要好奇,不要在大道的路上操之过急,未知的才是正常,已知反而并非好事,何况所见者并非真,所不知者并非假。
第二,道路上本就有许多艰难,根骨悟性机遇等等早就筛选了一批,而接下来的筛选则更是艰难,外界对自我的污染,自我对外界的污染,自我对自我的污染,都会对道路产生不可描述的影响。
精神不坚定者就会出现一些倒霉的情况比如说像这位因为与【恩奇】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接触,就彻底导致了自身的道路偏移以及无法忍受的癫狂。
虽说歪门邪道也终归是一门道路,毕竟没有任何的修行者在修行路上能够摆脱这个世界的影响,能够完全避免其他人的污染。
大道包容万千,哪怕是走偏了也是一门道路,就像那春色满园,总有一束斜枝伸出墙外,旁枝亦有花可开。然而纵使华服美舍,终不如单衣轻行,满目风月。
“非对,非错,非我,非他。”黄玄素很平静的回答道,似乎不在意对方的劝诫,但他并没有继续看下去,又像是接受了对方的心意。
他从桌子上拿起那一盏镂空的黄铜灯盏,打算走上揽云楼看几本书进行日常的早课。
这是属于持灯使的特权,黄玄素可以不限次数的进入揽云楼,不过最上面八十一层黄玄素不能翻阅其中的任何书籍,因为里面的经书记载了真正的法门与功法,但是剩下的一百零一层的藏书黄玄素可以任意阅读,其中大部分是传书,即一些前辈所留下的随笔与感悟。
当然这些书籍当中并不全部都是原本,一些具备大道痕迹与影响的书籍都以抄本的形式存在,其原本不知道被放在哪里。
但这样的权利也着实大了,毕竟知识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那些优秀玄妙的术法,如果没有前辈的批示与精注,免不了走上一些歪路,加之语言的不同,理解的偏差,更不知道要多耗费多少时光。
尤其是在你所需要的书籍与知识被人刻意藏起来的时候。
打铁还需自身硬,但终究也离不开前辈的千锤百炼和火焰的灼烧锻炼。
黄玄素已经决定好了,去那边再寻找几本跟气运有关的书籍。
“我提醒你一下,今天你应该上了课快开始了,这节课你最好不要错过,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常信的脾气可不是太好。”
黄玄素疑惑的转过头,这跟他推算的时间对不上,他理论上来讲应该还有充足的时间修行与看书毕竟上课的时间是在下午。
王耀祖似乎猜到了黄玄素在想什么,声音飘渺,以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道:
“世人皆以为触摸到了时间,但实则所计算的一切不过是变化罢了,齿轮的转动,水流的流逝,凡俗庸人皆未曾触摸到时光的脉络。”
“并非,时间是记录万物的刻度,而是万物的变化是计算时间的算筹。”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惊悚,像是从梦中惊醒,发出了刀剑高速振动发出来的尖啸之音,仿佛遇见了骇人的恐怖之物:
“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所污染了!”
然而还没等黄玄素有任何反馈,他的声音又骤然暗淡,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消音了。
短暂的停顿后,转而是一种理智而平和的声音,和黄耀祖平时的状态语气一样,懒散温和如同秋风:
“你听那位老师讲完课之后,选功法的时候最好到第七十二层选一本剑道法门作为第三阶段主要研习的术法。”
“在其中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跟长河,龙有关的,其次是跟你本身最契合,跟四季轮转有关的。”
随后王耀祖便不再回答陷入了沉寂,黄玄素只能凭借模糊的感应听见到一些虚幻的呼吸声,平和而缓慢,像是在睡觉。
黄玄素默默凝视的那片浓郁的黑暗,眼眸由澄澈变得深邃,漆黑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跳跃,即将脱离而出。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左手默默的抚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准确的说是后背正中线第六胸椎棘突下凹陷处,手指仅仅只是轻触,便带来一阵阵的刺痛。
那里是灵台穴,心神之居所。
他转过身,按照之前的记忆,走出了暗室,穿过了那略显怪异与寂寥的画中庭院,穿过那白光闪过的空间缝隙。
他来到了之前的殿堂之中。跟上次来比这次的明显有些不太一样,虽然座位的排序还是跟上次一样,但在那三排座椅中央却多了八个蒲团,以及一座香炉。
香炉上一柱长香明灭不断,显然刚刚点燃没有多久,青灰色的细白雾气直直的连通到天花板上,仿如花木的清香令人心神平和安详,令黄玄素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都评论了许多,之前被迫结为道侣产生的伤痛也有所好转。
显然此香神异非凡,制香也属于修真百艺之一,属于炼器与炼丹的分支。
不过真正令黄玄素注意的并非是这一缕香,而是坐在蒲团上的人以及那蒲团的摆放。
最上首的一个蒲团独立于其他人之外,坐着上次黄玄素所见的那个黑衣男人。
而剩下的七个蒲团摆放成了一个近似于少字的情况,七个蒲团之间彼此距离相等,若按着这七个蒲团所形成的那柄勺子所指,正好指的是最止首的那颗蒲团。
这显然是再明显不过的,北斗七星摆向。
尽管这个世界没有北斗七星,也没有北斗所指向的那颗北极星。
黄玄素没有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的坐了过。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留给他的位置也只剩下了一个,但并非是最后一个,而是排在第二的那个位置,按照北斗七星的说法,那颗星的名字叫做天璇,也叫做巨门。
那是一颗暗星,为阴,化气为暗,主是非。
而他名义上的弟弟清幽,则坐在第一位,天枢贪狼,像是没看到自己一样,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龙溪的坐在第七位,摇光破军,他也是唯一一个向黄玄素打招呼的。
而与黄玄素有过过节的墨得城住在第六位开阳武曲,兰因则坐在天枢文曲。
墨穷坐在第三位,天玑禄存,甲乙坐在第五位,玉衡廉贞。两个人都看上去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既然到齐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
坐在教室上的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不过他显然有些不自在,头颅半低着斜着眼睛看人,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姿态与方式。
“我姓常,五大家族之一的常,名信,字无言。”
“我不会经常来找你们,每七天才一次,剩下时间,你们每天只要找个人来上炷香就行,顺序的话就按座位来排。”
“根据王善那个家伙的要求,你们主要的修行都由我来负责,至于你们各自所擅长的技术与书法。”
“自己去找老师,王家还剩下一些有才的家伙,至于你们能从那几个脾气怪的老家伙那里学到什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长袖披在身上的黑袍动了一下,像是有风刮过吹去了灰尘,他也抬头看向了,包括黄学素在内的所谓的学生。
他的眼神锋锐的仿佛自天而来的利剑,似乎一瞬间就能把人彻底看透,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的话语却是另外一份光景,显得有些懒散与不在意。
“嗯,按道理来讲,你们应该是行气阶段?那我要给你们讲的应该是重塑形体【筑室】这一关。”
“你们有什么了解?”没有给坐下学生任何思考的时间长性随手一点,直接点在了第一位的清幽。
清幽面对这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呆滞,这里黄玄素感到分外的疑惑,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从昨天开始,清幽就一直是这番模样,像是心事重重。
不,更准确来说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些少年的朝气,一个猎户的老练与果敢,这些在他身上似乎都消失了,现在的他不像一个具备天分的修行者,一个有两世经历的穿越者,反而更像是一个什么经历都没有,什么信心都没有的懦弱小孩。
此刻他给常信的回答也是如一般的懦弱与简单。
“所谓的筑室指的是筑牢身体之室,与天地灵气交融,彻底的易经伐髓,超脱凡俗,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在这个阶段中,修行者需要模仿天地中的大道韵律,让自己趋向于一些特定的物质,获得一定的神异与特殊性。”
“哼。”
常信冷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鄙夷与讽刺,不知道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或者是对目前清幽的这个状态所不满。
“我就说那个什么书院是瞎搞,让一群自己都没有搞明白什么是修行的家伙去教修行,能有什么效果?”
嘲讽完那些家伙之后,他开始向这些家伙正式普及修行的本意。
“事实上,到了第五阶段,你们才正式的算登堂入室开始修行。
第一阶段感知,第二阶段练气第三阶段练体,第四阶段练神,充其量只是在选择种子、夯实土壤、补充养分罢了。
真正的道路到了第五阶段生白才算真正开始之后的一切行为。虽然各派都有各自的方法,但本质上来讲都是用各自的手段培养探索自己的道路。”
“而之前你们生那些书院所传授的修行,不过是执着于力量的表象,却从未探索过力量的来源。”
这里他停了一下,让黄玄素以及剩下的六个人有时间去回忆一下自己的修行过程。
当他发现这些人有所领悟的时候又继续开始讲解。
“这下明白了吧,你们相比于那些人的优秀之处,就是在那些功法的表象背后触摸到了一条模糊的脉络,而这些脉络又正好契合你们自身,掌握力量的源泉,让你们比他们更加的强大。”
“更确切一点讲,其他人只是把这些功法当做工具,但是却从来没有意识到每个人自身所行走所塑造的一切本身就是一篇大道法文。”
“修行,修行,修的又不仅仅是所谓的长生不老,更不仅仅是那随处可见的力量。”
墨穷若有所悟,顺口回应道:“其他人为用,我等为体?”
常信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不是要去假借工具,而是要让工具攀附于你存在。”
这时候一个充满冷静与质疑气息的语句被人说了出来。
“那为什么我们要修行三个丹田,三种功法?为什么不多一些或者少一些?”
黄玄素转头望去,那个人他认识名叫做甲乙,术数一道的魁首。
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种睡梦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双目放闪烁,同他额头上的龙角一样玲珑剔透。同时他也吐露出了一个令黄玄素同样困惑的问题:
“而且,这三个功法刚好对应第二第三第四阶段精气神的修行,但第三第四阶段却又有独自的修行方法,第三阶段的构筑法身完全把体魄抛弃掉了,而第四阶段的观想法不又是和炼神的功法冲突了吗?”
常信点了点头,对这个人的思维敏捷表示赞赏,但同时他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了一些不满。
“正如我所说的,教你们修行的人自己都不懂怎么修行,所以把这个问题一直埋到了现在,让你们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你们应该都有本命物吧,或是具体的一把剑,或者是一身较为抽象的法力,或者是自己所具备的一只本命蛊虫。”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那你们应该也知道本命物所代表的含义。”
所有人同样点了点头,本命物就是自身大道的衍化与承载之物。
“原来你们知道,那么这样看来你们的脑子也不太好使。”又是一次毒舌“那你们想一想,你们要修行道路,如果道路完全由本命物所承载,那么你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包括黄玄素在内的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一系列的体系核心,是为了让你在第五阶段之前就能够完美的把自身和本命物熔炼到一起。”
“练体练神的功法和本身的一个功法对应的是你本身的修行,而修行体系所自带的特殊结构,是为了让你提前把本命物能够与你自身融合,以灵气为媒介模糊物与我之间的分别,那个时候你就将具备自己的法相或者异象,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道之化身!”
所有人都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有想到在第五阶段便可以号称道之化身了,哪怕是那几个出身中等家族的人,他们的老师也没有跟他们讲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就是督促他们更好的修行,他们只知道这样修行会比别人要强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强。
这其中对于黄玄素的冲击是最大的。
首先因为,他知道修为较高的修行者是可以把本命物和自身彻底融为一体的,在他前世之中,把这一步称之为炼虚合道。
是高层次修行者的标配之一,而现在这似乎是触手可及的东西。
这颠覆了他对这种修行体系的传统印象,之前认为这种修行体系是一种兼容性极低的修行体系。
但现在看来,这种修行体系强的可怕。
就像功法分为内外,内外共同才能铸就本命,世间大道在修行之上也有物我之分,成就大道的“我”,承载大道的“物”,两者在这一步提前合二为一。
这种能力从物的角度来讲,可以被称之为“道化”,而既然能道化自己的本名物,理论上来讲自然也可以道化其他的物品,或者说整个世界。
在黄玄素的认知之中,这种道化本应该是极高等的修行者才能够拥有的,而现在这个颠覆性的理论就在他的面前。
这哪怕是青龙的讲述中也没有提及到。
不对,青龙真的没有讲过吗?
仔细想想,黄玄素之前就领悟到了,哪怕是普通人都可以对这个世界造成一点影响,甚至是污染,这种污染本质上不就是一种道化吗,毕竟万事万物本身就是道之载体,都是污染的源头。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每一位修行者。
看来这并非是对方有意隐藏,而是因为黄玄素自己没有料想到。
这不仅是因为,在那时黄玄素还没有经历过三丹田同修的经历,从未从讲述之中了解到这一套修行体系中真正的含义。
同时在青龙和眼前的这位老师眼中,物我合一是修行过程中自然而然所知晓的常识,并不需要去讲解,就像没有人会去试图讲解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黄玄素本来就应该能够直接猜到这个答案的,不然也不会对方一反问,黄玄素就同步想出了答案并且能够快速的接受。
更何况他之前的那些书难道是白看的吗?物我合一在那些书中难道就没有指出?可指出了黄玄素难道领悟到了吗?
再比如说他之前所初步创建的镜像理论就涉及到了物我合一的关键。如果向这方面发展,绝对能够想到这一套修行体系的关键。
但他没有。
“这归根到底还是在于我被“自我”所困锁之处,修行还不够啊。”
黄玄素内心长叹。
这样再看,之前各个途径所能使用的力量受限制,本质上就是为了让修筑实行者免于外在力量的诱惑,反而深入的探讨自己的道路,这与其他的修行体系不同。
而当他们领悟到了道路的开始之后,他们所修的直接跨越了其他修行者所需要的法与术层次,直接来到了道的层次。
而术法与修行体系会因为世界的变化而变化,但大道本身不会!
意味着它可以同时使用其他修行体系的力量,或者说将其他的修行体系彻底同化,将其中所发展出的力量重新解构!
这是可以兼容所有修行体系的特殊修行,可以在所有宇宙畅通无阻的修行体系!
黄玄素的耳畔似乎传来了青龙的笑声,嘲笑他到现在才彻底明白这一种看似孱弱的修行体系背后所蕴含的到底是怎样的力量。
最开始的修行者如同种子般弱小,但最后长成的却是能够贯穿所有的参天大树。
而在嘲笑之中还有另外一种讽刺,讽刺黄玄素自以为高傲,认为这种修行体系是由神明的干涉所形成的,但实际上这却是一种经历了我数次迭代,才最终形成的舍弃与进化。
以底层的弱化来换取未来的无限可能,这并不是神明的改变,而是生命自然而然所找到的自己的位置,以及自身进化的方向。
不过这两者似乎也并不矛盾,就像神创论和进化论可以共同存在一样。
与黄玄素的震惊不同,其他人也同样有所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慌张。
“那么这样一来,我们所炼化的本命物是否会影响这一过程。”
常信摇了摇头,与黄玄素心中的心声共同回答道:
“有影响,但不大。这跟你们所选用的媒介是同样一个道理,本命物说白了就是部分的大道载体,真正重要的是它上面记载的道,而不是本命物本身。”
“随着后续的修行,自身的道会将本命物道化,品质其实并不是十分重要。这就像是普通的一滴雨水,和大海的汹涌波涛,虽然表现不同,但本质上是水道的体现。”
“除非你的大道和自身的本命物十分相冲,水火不容,否则影响的仅仅只是打斗过程中所发挥出来的能量与威能,对修行过程并没有影响。”
“而水火不容这种情况很少见,就算材质不行,选本命物的时候起码你会与自己的大道有所感应,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大道,只是许多人尚未察觉,冥冥之中会有所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