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齐尔看着塔依娜飞鸽传书来的信儿,临雀连夜点兵出征赤蜀了,\"你说我该去吗?\"塔齐尔转身看着鎏金鸟笼,笼中小临子扑棱着翅膀跳上横杆。
小临子歪着脑袋,\"去,去,去。\"
\"无令动兵,是死罪。\"塔齐尔拿起喂食的银勺,轻轻戳了戳小临子毛茸茸的胸脯。小临子突然伸长脖子,用嘴狠狠啄向勺子,它扯着嗓子叫嚷:\"死就死,死就死...\"
门外传来靴跟叩地的声响,巴喆掀开玄铁珠帘走进来,\"侯爷,这么大的事儿,你问一只鸟?\"他的目光扫过鸟笼,满脸的难以置信。
塔齐尔放下食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我哪里是在问它,我是在问我自己。\"
\"啊,饿死了,饿死了。\"小临子见塔齐尔不再喂食,急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塔齐尔一时失神,抬手打开鸟笼,将整个食盒都推进去。\"哇哇哇,发财啦,发财啦。\"小临子一头扎进食盒,谷粒飞溅。
\"巴喆,备纸笔,我还是先给陛下写封信吧。\"塔齐尔转身走向桌边,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巴喆将宣纸和狼毫砚台摆放整齐,终于忍不住问道:\"侯爷,巴喆一直不太明白,你明明可以自己登基称帝,为何要听天陵陛下的话,只甘心做个侯爷?\"
书房里突然陷入死寂,只有小临子啄食的声音格外清晰。塔齐尔握着毛笔的手停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开口:\"不是天命所归,坐不得天子之位。你看见赤蜀了吗?楚千墨也好,安从玉也好,现在篡位的罗相也罢,不是真龙天子,那个龙椅就坐不稳。他楚千墨和安从玉好歹还是皇室血脉,我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我是后妃与侍卫的野种,若不是钟琴母妃当年恃宠求戈越王将我留下,我早就被戈越王摔死在宫墙之下了。”塔齐尔一直以来都很感激钟琴母妃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也很感激她如实相告自己的身份,现在想来,原来她不过是感同身受,因为塔依娜的身份,跟他是一样的。
\"侯爷...\"巴喆欲言又止,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失态。
信笺写完,塔齐尔吹干墨迹,折好塞进铁哨里,扭身对巴喆说:“去吧,挑只最好的鸽子。”
晨起,月荷发现今日安从玉的精神格外好,竟喝下去了小半碗米粥,眼白虽然还是泛着黄,但眼眸明亮,甚至能自己坐起身来,“云呈,帮我去请镜禾来,我想和她下盘棋,好久好久没和她下过棋了,难得我今天精神好。”
云呈高兴的应了一声,“月荷姑娘,我去请陛下,麻烦你去找下康御医,公子有好转了,让他来看看。”
月荷笑着点头,小碎步跑着出去了。
白镜禾和楚千墨听云呈说安从玉精神突然好转,想和白镜禾下棋,两人相视一眼。
“好,云呈,你先回去把棋盘摆好,孤随后就到。”白镜禾冲云呈笑了笑。
待云呈离开,白镜禾走到内室衣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件浅青色的衣衫,如今她身怀有孕,只能披得上外衫,她放下头发,摘掉金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戴了两只玉兰银簪。
楚千墨第一次见这般装扮的白镜禾,“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装扮,若不看肚子,你竟像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一样,虽然素雅,却美的耀眼。”
白镜禾话未出口,两行泪先流了下来,“很美吗?难怪安从玉会爱上我,这便是我娶他入府,第一夜与他下棋时的装扮…”
楚千墨崩了好久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去吧,好好送送他…我就不去了…”
白镜禾擦掉眼泪,对着铜镜笑了半天,都无法抑制住心里的悲伤,她一边往辰翊宫走,一边擦眼泪,她在辰翊宫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笑着走进去。
安从玉在看见白镜禾进来的一瞬间,眼眸亮了,笑着说道:“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你喜欢,不是吗?”白镜禾温温柔柔的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原本想让云呈扶我去案桌那里,可是我还是走不了路,只能委屈你陪我在床边下棋了。”安从玉看着愿意迎合他喜好的镜禾,心里惊喜不已,原来她记得,她什么都知道。
白镜禾把白子推给他,“还是你白,我黑。”
“好。”安从玉落下一子。
白镜禾看着这熟悉的棋路,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泪珠砸在棋盘上,哭的不能自已。
安从玉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呢?害怕以后没人能陪你下棋了吗?”
白镜禾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把脸,“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哭自己蠢,后悔没有把你这个美男子拿下,错过…错过这么多年…”
安从玉拿过她的手,让她落了一子,“陪我好好下完这盘棋。”
康御医听完月荷的话,摇了摇头,“不用去看了,你回去吧。”
月荷不明白,“您是说,从玉大人没事了?”
“不是没事了,是…”康御医不忍心说的那样直白,“姑娘,回去吧,老夫一会儿还有事要忙。”说罢,便往药库去了。
月荷不能理解康御医为何如此,只能叹口气,往回走。
“我输了。”安从玉放下手里的棋子。
“你让棋了,我说过的,你不许让我。”白镜禾故作生气的嘟着嘴,把黑子扔回盅里。
“最后一次了,就让我,让你一次吧。”安从玉笑着笑着,一滴泪滑落焦黄干瘦的脸庞。
“安从玉!你…”白镜禾看着他,哭到说不出话。
安从玉突然觉得腹部如炸裂一般的疼,五脏六腑如同被什么揉碎一般,“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镜禾,你走吧…”安从玉撑在床边,看着一地黑血。
“你为何要我走?安从玉,我让人去找康御医来。”白镜禾推开棋桌,不顾黑色血污,坐到床榻上,将安从玉搂在怀里,用巾帕擦着他唇边的黑血。
“丑…脏…”安从玉疼到喘着粗气说道。
渐渐的,安从玉裸露的皮肤爬满蛛网状紫斑,连唇色都化作乌梅干般的死黑。
安从玉觉得自己被千万只食髓蚁在骨缝里啃噬,他在剧痛中紧紧抓着被子,用最后的力气对白镜禾说了一句,“镜禾,帮我,太疼了…镜禾…送我走…”
白镜禾看着安从玉生不如死的扭动着身体,将他放下躺好,自己坐在床边,拔下头上的银簪,闭着眼,狠狠刺进安从玉的胸口,又将银簪拔出,血溅在月白色的床幔上,如同红梅落雪。
安从玉最后留恋的看着白镜禾满是泪水的脸,满足似的叹了口气。
白镜禾睁开眼,发现安从玉已经死了,她丢掉手里的银簪,木呆呆的起身,拿起盆中巾帕,拧干,走到床榻边,给安从玉擦了擦脸,“如果知道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我那日便不会去相府…也就不会误了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