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姑姑侯喜凤的苦苦哀求以及表弟尹家兴的纠缠不休,张明秀心中的不耐情绪逐渐升腾起来。
然而,由于顾及到侯家的面子,她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并决定承担起这一棘手的事情。
于是,张明秀直接对尹家兴说道:“表弟啊,你看,我们并不是不想给你安排工作。只是现在工作岗位实在是太稀缺了,不仅需要有关系,还得花费大量的金钱才能办得下来呢。”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解释道:“就拿你表哥和表妹的工作来说吧,为了能给他们找到合适的岗位,我们可是四处托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最后每个人都花了足足八百块钱呢!
所以,如果你也愿意出这八百块钱的话,我可以去帮你多打听打听,说不定真的能办成呢!”
在此之前,由于侯家众人一直不肯松口给尹家兴安排工作,姑姑一家三口的脸色都阴沉得像水一样。
然而,如今张明秀好不容易松口了,尹家兴自然是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可是,与尹家兴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侯喜凤的脸上却布满了忧愁。
因为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要拿出八百块钱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他们连吃饱饭都已经是一种奢求了,又去哪里弄这八百块钱呢?
“宝国,明秀,求你们帮忙帮到底!你们先帮我们垫付八百块钱,等表弟工作了,我们再慢慢还你们好吗?”
侯喜凤真是张口就来,他们一家不吃不喝几年都赚不来八百块,却轻易地说出口,好意思向侄儿借钱。
侯宝国,张明秀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薛惠兰不干了。
“侯喜凤!你真是好厚的脸皮!八百块,你以后几块钱呢!宝国,明秀有六个娃要养,都借给你们,你让他们家喝西壮风啊!”
侯喜凤笑嘻嘻的说道:“嫂子,宝国与明秀的能耐,大家都了解,不像我们没处挣钱,他们俩口子能耐大着呢。照顾一下表弟也是应当的嘛!”
张明秀虽说不喜欢姑姑一家人,但毕竟是正经亲戚,考虑到过几年便是一场大运动就会发生,单凭家里这些人无法在那场运动中安然度过。
而以表弟尹家兴的秉性,能够有更大舞台的话,也许能成气侯,到时为自己所用,未尝不可。
于是张明秀决定帮尹家兴当上工人,迁到县城。
当张明秀拉着板车往化工厂赶时,车上有两头猪。
这是她每个月都要供应给化工厂的物资,有时候还会有羊肉,兔肉,鸡肉,鸭肉,蛋等物资。
经过纺织厂家属院时,她看见电线杆上新贴的\"严打通告被雨水泡得卷了边。
通告上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投机倒把罪”格外刺眼,她缩了缩脖子,把雨衣帽檐又往下拉了拉。
虽说有食品厂的招牌为她开了方便之门,但由于她频繁在各单位出货,还是小心翼翼的怕人看出端倪。
化工厂后门的铁皮棚子里,李富贵正在抽烟。
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有张浮肿的圆脸,见到张明秀板车上油布盖住的猪肉,眼睛眯成两道缝:“明秀,你要的指标有眉目了。”
张明秀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
此刻张明秀盯着李富贵递来的工作证,照片上的老头眼神浑浊,姓名栏写着\"王德发。
她手指抚过金陵化工厂的钢印,忽然听见铁皮棚外传来零碎脚步声。
“最近查得严,”李富贵突然压低声音,“想要这个顶职指标,得加五斤粮票。”
“不是说好八百块吗?”张明秀攥紧了装钱的布包。
“现在得连带户口迁移一起办。”李富贵吐了个烟圈,“派出所那边得打点。”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指甲缝里还嵌着化工厂的染料。
虽说张明秀在公安局有褚建新的路子,但这样的小事,她不想去麻烦他。
交易最终定在次日下午三点,城南老工人宿舍。
张明秀拉着板往回走时,发现雨衣内侧不知何时沾了片暗红。她以为是猪肉的血渍,直到在巷口遇见侯喜凤。
“成了吗?”姑姑的眼窝深陷,手指掐进她胳膊。
张明秀刚要开口,瞥见两个戴红袖章的街道办干事从路口经过。
她猛地把侯喜凤拽进墙根阴影里,两人贴着的砖墙长满青苔,潮湿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
尹家兴也跟了过来,她把二人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了工人宿舍。
老工人宿舍的楼道里飘着煤烟味,301室的门虚掩着。张明秀刚要敲门,听见里面传来嘶哑的吼叫:\"拿走!这些黑心钱要给小斌治病!”
透过门缝,她看见个枯瘦如柴的老头正在摔搪瓷缸,地上散落着药瓶。里屋床上蜷着个青年,裸露的小腿上布满紫斑,正机械地重复撕扯被单的动作。
李富贵从暗处闪出来,袖口沾着星点血迹:“王师傅,您儿子这病拿了钱您还能带他去省城看病。”
张明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终于明白所谓的顶职,是要让尹家兴替代那个疯癫的青年成为王德发的儿子。
终于付了八百块钱给王德发,这桩交易顺利完成,给了李富贵二十斤大米,五斤粮票。
出了宿舍楼,把工作证明给了尹家兴,侯喜凤与尹家兴高兴的合不拢嘴。
“下周三,带家兴去派出所照相。”张明秀“跟户籍科的说,是顶替王德发家的儿子。”
侯喜凤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发出亮光,她哆嗦着从内衣口袋掏出个银镯子-那是一个地主家佣人偷藏的,饥荒年被侯喜凤用三斤玉米面换走。
“明秀,这次多亏你帮忙,家兴才能如愿当上工人,去化工厂上班。这个镯子你留作纪念,太感谢你了!”
张明秀也不客气,接了过来。
自己这次又是搭人情又是贴钱,才把事办妥当,期望姑姑家还这笔钱是没望了,能得个镯子,也算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