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梆子声由远至近。青石板沁着霜,一扇褪漆木门半掩着,漏出半寸烛光,谢烨如石像般安静守在大门处。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谢烨微抬眸子,马车已驶过。
“到了。”一声焦躁的呵斥声,紧接着,一阵马匹咆哮的声,惊起蜷睡在瓦罐上的狸猫,琥珀色的眸子灼亮,一溜烟功夫,窜至树梢垂落的暗处。
“谢六郎!”黄忠目光涣散,咯噔一下跳下马车,身子左右摇晃着。
“黄忠?”谢烨哑然。今日,昌乐侯府突然造访,侯府派人去国子监传话,他不得不爽约归家。未曾想,夏荷至今未归,他等在此处,为的是给她打掩护。
黄忠面色潮红,双眼微眯,醉醺醺转头,不断敲着车厢道:“夏娘子喝醉了,我给你送回来了。”
喝醉?谢烨面色骤冷,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敢与外男喝到烂醉如泥?
黄忠摇摇晃晃转着圈,神智略有癫狂,他笑嘻嘻撩开车帘,凑头进去,大嚷道:“夏荷,醒醒!我们再战。”
谢烨冷眼,内心焦躁不安,他登上马车,抱起睡眼朦胧的姜姚,低喃道:“黄忠,多谢,我的侍女我来弄。”
黄忠醉眼迷蒙,酒气熏天的拦住谢烨,胳膊攀附在他身上,打着酒嗝,咯咯笑道:“谢六郎,这个夏娘子,你得好好训诫一番。她可是国子监的皂隶,在大街上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大吵大闹?醉酒?黄忠,谢烨怎么都不能把事件串联在一起。他转头,眼神对上大学士府中的马夫。马夫低下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诉说一遍。
“嘘!”黄忠笑嘻嘻的摇着头,并厉声呵斥道:“此事得保密,破坏娘子名声不好。”
谢烨听罢,面色铁青,吵闹,醉酒,保密,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晓的吗?他喃喃自语道:“这成何体统!”
“对,这成何体统,教训她!”黄忠不依不饶嚷道。随即,他转身,吟诵道:“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怀中的小娘子在挣扎,谢烨顺势换了一个姿势,姜姚寻着这熟悉气味,蜷在他怀中,他浑身不自在,匆忙告辞。
黄忠颤颤巍巍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那一刻,他神智清明,他冷冷吩咐道:“找人去朔北查一下那个夏娘子。”
面对醉酒的人儿,谢烨毫无办法。幸而,秋水山房距离外院不远。
玉簟提着灯笼在院外张望,未曾想,谢烨抱着一女子归来。
“烨哥?”玉簟急忙上前,怯怯喊了一声,心中涌出些许不安的猜测,那个侍女捷足先登了?
“烨哥,小娘子怎么了?”玉簟抬高灯笼,一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她愣神,低喃道:“夏荷?她怎么了?”
谢烨大步上前,玉簟不敢懈怠,高举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玉簟,夏荷醉酒,你去弄一下她!”谢烨面色潮红低喃道。她的气息萦绕在四周,他不是柳下惠,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可这院子毕竟还有其他外人。
“醉酒?”玉簟不可置信瞪大双眼。那个侍女能如此不知分寸,大醉不醒,蓄意勾引郎君。她转头,啐了她一口,心里低喃:狐狸精!
“快去。”谢烨放下姜姚,心神不定四处张望。幽香的女子气息混着浓浓酒气,他亦醉了。
面对发愣出神的谢烨,玉簟心里泛着酸楚,她端着面盆进来,低喃道:“烨哥,你先出去吧,夏荷这里,我来弄。”
谢烨目光拉丝,久久不愿离开。昌乐侯府今日派媒人前来商量退亲之事,谢老太太百般不愿意。奈何朝廷局势,昌乐侯府背靠强权,谢老太太不得不退让。他打从心里是开心的,他又恢复自由之身。
玉簟见谢烨面色和缓,目光温柔,她愣生生问道:“烨哥,夏荷怎会醉酒?”
醉酒之事?谢烨也不知,不过,黄忠鬼祟的模样让他生厌。黄忠,大学士府的公子,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呀。他微抬眸子,脸色骤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回头瞥了姜姚一眼,转身就走。
醉酒之人不好弄,玉簟一脸嫌弃解开姜姚的衣襟。一条扎在胸口的白布条引起她的注意。她用力扯了扯,姜姚咿咿呀呀推拒着。
玉簟扯下白色布条,里面是寝衣,她冷哼一声,大叫道:“烨哥,这是什么?”
谢烨听到耳房里的动静,匆忙进入。玉簟甩着那根长长布条左右摇动着。
“什么?这是什么?”谢烨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娘子。小娘子蜷成一团,正睡得安然。
“裹在胸口处的。”玉簟睁着无辜大眼睛。夏荷,白白生得一副好模样,女子的贴身肚兜都不会制。这长长白布条能成为全府的笑话。
谢烨面红耳赤,这样贴身的物件,玉簟堂而皇之的展示出来。这成何体统。他背过身去,连咳数声,羞涩说道:“玉簟,你这个蠢货,女子贴身寝衣,怎能给男子观摩呢!”话毕,他遮盖眸子,快步出了耳房。
蠢货?玉簟委屈,最蠢之人该是这醉酒的小娘子。有谁会在胸上缠布条呢。寒冬腊月,女娘们尽可能穿得单薄,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展示傲人的身线。烨哥单纯到可爱,这都会害羞。
入夜,廊檐上的半旧的茜纱灯笼晃了晃,漏出半抹胭脂痕。谢烨口干舌燥,想入非非,那抹胭脂痕正如小娘子唇上口脂,诱人心魄。女子淡淡的香气在内房中流淌着。他猛的坐直身体,扯着嗓子喊道:“夏荷,倒茶。”
“烨哥,要茶吗?”回应谢烨的声音透着丝丝娇媚。悉索间,一个窈窕的倩影出现在床榻前,他内心动容,血脉偾张的年纪,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依偎在床榻前,那个男子能岿然不动。
“烨哥,茶。”玉簟穿着单薄寝衣,轻薄的寝衣原形毕露勾勒出她的好身段。她羞涩万分低垂下眼眸,怯生生递上热茶。
“热茶?去倒冷的来。”谢烨扯开衣襟,不安转过脸去,女子守夜,温情默默,实属不妥。在朔北,他叫破嗓子,夏荷也不会应一句。这种转变,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烨哥,半夜喝冷茶,伤身。”玉簟含情脉脉抬起眸子,扯着寝衣,怯怯低喃道:“烨哥,妾身愿意伺候你。”
投怀送抱?谢烨的脑子骤然炸出一片火花。这种舍身取义,甘愿奉献的精神,夏荷怎么不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