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颗种子，在莉莉特心里悄悄发了芽。
她开始去触碰那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边界。
作为温泽艾斯家的小姐，她学着周旋于贵族之间；一头扎进库库尔克果实的秘密研究里；也会忙里偷闲，去孤儿院照顾孩子们。
偶尔的失败和磕绊，也会成了让她汲取力量的经历。
莉莉特看着眼前的诺埃尔，心头掠过一个念头：要是诺埃尔也能像自己这样就好了。别总把“我怎么可能”挂在嘴边，也别一遇到“我做不到”就往后躲。勇敢点，去追，去做那些心里真正渴望的事啊。
这就是莉莉特对她的期盼。
她望着诺埃尔，放柔了声音：“当然，我不会逼你。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诺埃尔，你就是太善良了……”
莉莉特看着她，心里泛起一阵心疼。诺埃尔总是这样，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的还重。她真希望诺埃尔能为自己多着想一点。
诺埃尔红着眼眶望向莉莉特，声音带着哽咽：“莉莉……你比我懂事多了。”她心里又酸又暖，莉莉明明那么小，却这么通透，真是……
诺埃尔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莉莉特：“谢谢你，莉莉。我会好好想的，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得弄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嗯。”莉莉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那之后，诺埃尔确实平静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一个人愣神，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愁绪散了许多。
“说起来，诺埃尔，”一次闲聊，莉莉特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凑过去，
“你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呀？偷偷告诉我，就我一个人知道，不行吗？”
可每次莉莉特这么问，诺埃尔都窘得满脸通红，两只手绞在一起，慌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莉莉，”她总是垂着头，小声说，“这个……我真的不能说！”
莉莉特看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也不好再追问。
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开了：“这么紧张，难道是我认识的人？”诺埃尔平时和工匠们处得挺好，是哪个仆人吗？还是……某位骑士？
“要是都不是……”
莉莉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立在一旁的西蒙。
西蒙察觉到她的视线，眼里带上点戏谑，好笑地歪了歪头：“您这是什么眼神，莉莉特小姐？”
“我、我哪有？”莉莉特被抓了个现行，有点心虚地反驳，“我用什么眼神看你了？”
西蒙故作委屈：“就像在看一只拐走了傻乎乎小鹿的坏狐狸。您这么看，我也会伤心的。”
莉莉特心里咯噔一下，脸颊也有些发烫。
被西蒙这么一说，她才惊觉，自己好像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纯粹是为诺埃尔高兴……
“对不起。”她小声说。
“没关系，”西蒙温和地笑了，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宽容，
“十五岁，心思是会复杂些。”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怕再乖巧，有点小情绪再正常不过了。莉莉特这样，已经很省心了。
西蒙对此颇感欣慰，顺手递过一封信。“这是什么？”莉莉特好奇地接过。
“刚送到的信。”西蒙说。
莉莉特年纪虽小，却已在分担温泽艾斯公爵府女主人的职责，一些重要的外部信件都需经她过目。
她接过信，目光落在封蜡上，那华丽的钻石图案，正是罗伊德王室的纹章。
莉莉特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惊讶地拆开信，飞快地读着，眉头越蹙越紧。“信上说，”她抬起头，难掩惊异，“几天后城堡的宴会，罗伊德国王陛下要亲自来。”
罗伊德国王向来体弱，性情又内向，几乎足不出户。这次居然要亲身来到遥远的北地参加宴会，实在叫人意外。
莉莉特接着往下看：“信里写着，是为感谢北地贵族对多萝西娅公主的盛情款待，才特意前来。”
听了这话，西蒙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轻哼一声：“一国之君，为这点小事，亲自跑这么一趟？”
莉莉特也点了点头。
她心里清楚，国王真正想来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最近北地社交圈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爸爸和多萝西娅公主的那些风言风语吧。
莉莉特想起之前听多萝西娅提过国王的事，便对西蒙说：“多萝西娅公主跟我说过，国王陛下对她的婚事特别上心，据说见了面就念叨‘快点结婚’，每天早上都能拿出几十张候选人的画像呢。”
可惜国王再怎么操心，公主对男人就是没兴趣。偏偏这时候，多萝西娅传出了绯闻，对象还是帝国顶尖的贵族，温泽艾斯公爵。
西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语气里透着点玩味：“国王陛下这回，怕是要乐坏了。”
莉莉特却皱起眉：“可爸爸和公主都亲口否认了呀，他们说没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西蒙拖长了音调，意有所指，“可这种事，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正如西蒙所料，公爵和多萝西娅公主虽然都坚决否认，北地的贵族们却没人当真。一个是为了见公主亲临宴会的公爵，一个是主动向公爵示好的公主。人们私下里都在说，这要不是情投意合，还能是什么？
当然，也有头脑更清醒的人，在琢磨这其中的深意。
西蒙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莉莉特，接着分析：“公爵殿下看着只对猎杀魔物有兴趣，其实也一直在费心琢磨，怎么才能把北境治理得更好。”
莉莉特沉默着没说话。
西蒙接着道：“如果罗伊德国王拿出足够打动北境的条件，以联姻为前提寻求合作，殿下他……说不定，也会认真考虑这门亲事。”
莉莉特的眉头微微蹙起。作为温泽艾斯家的小姐，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她早已明白婚姻不只关乎情爱，也从不觉得政治联姻就一定不幸。
但……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不行，就像我一样，爸爸也该选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不能为了责任或好处，就去将就不喜欢的东西。”
她转向西蒙，语气坚决：“等爸爸回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这一刻的莉莉特，眼神里的成熟和决断，几乎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女。
西蒙看着她，欣慰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公爵刚踏进城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莉莉特拉到了一边。
莉莉特把罗伊德国王的信给他看，然后仰起小脸，开门见山地问：“爸爸，您想和多萝西娅公主结婚吗？”
公爵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眼睛都睁大了些，刚要开口：“我和多萝西娅公主……”
“真的？！”莉莉特误会了爸爸的意思，也瞪圆了眼睛，满脸惊喜。
她脸颊泛起红晕，小拳头一攥，眼神亮晶晶地抢着说：“如果您是真心的，我绝对全力支持您！”
公爵看着女儿这副兴奋又认真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几天后，罗伊德国王将亲临宴会的消息传开，整个温泽艾斯城堡顿时像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公爵殿下要和多萝西娅公主结婚啦！”一个负责打扫的女仆激动得脸都红了，大声对同伴嚷嚷。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擦花瓶的女仆拿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肚子。“小声点！八字还没一撇呢，瞎说什么。”
“怎么是瞎说？”先前的女仆不服气，“你想啊，远在天边的国王陛下都亲自跑来了，还能为啥？不就是想把公主嫁给我们公爵殿下嘛！”
另一个在铺床的女仆也凑过来，一脸兴奋地附和：“可不是嘛！你想想，公爵殿下娶个高贵漂亮的夫人，莉莉特小姐有位温柔和气的继母，咱们城堡也多了位美丽的女主人，多好啊！”
在这群叽叽喳喳兴奋讨论的女仆中间，诺埃尔一个人静静坐在旁边，手里捧着杯半凉的茶。低垂的眼帘下，藏着一丝幽微的伤感，但比起先前，眼神里确实少了些慌乱和不安。
那天晚上，诺埃尔主动来找了莉莉特。
莉莉特见诺埃尔来了自己房间，又惊又喜，连忙招呼她坐下。
“怎么了，诺埃尔？”她关切地问。
诺埃尔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用手语比划起来：“莉莉，我想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莉莉特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停住了。
天啊，诺埃尔终于要说了？！她脑海里瞬间闪过城堡里几个单身男士的脸，第一个蹦出来的，自然是被她暗中认定的“头号嫌疑人”西蒙。
但诺埃尔却用手语，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比了出来：“是……温泽艾斯公爵殿下。”
“欸……？”莉莉特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愣了。
她震惊地望着诺埃尔。
诺埃尔像是快哭出来了，用力咬着嘴唇，眼神里全是惶恐和无助。
直到这时，莉莉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没看错诺埃尔的手语，也没会错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