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爷子浑身一震,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江天明,眉头紧皱,神情中带着不解,却又存了几分期待:
“你刚才说,银票里藏着一枚真章?”
江天明点头,走到书桌边,重新取过那张压制在玻璃板中银票,在灯光下细细打量,指尖轻轻摩挲着票面一角。
“这张银票的仿制水平很高,纸质、墨料、钤章印记全都刻意做旧,哪怕放进博物馆里都未必能一眼识破。但这张银票有一个细节,让我起了疑。”
他抬起银票,指着银票背面左下角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凸起。
“看到了吗?这个地方微微隆起,反光视角很不自然,虽然在玻璃板中,这种感觉已经被减弱了很多,但还是和别的地方有些许不同。
这种感觉就像是里头好像藏着一片薄物,这种结构,不是普通仿票能有的,很可能是某种夹层结构。”
见许老爷子有几分意动,但还有些狐疑,江天明又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
“而且最让人起疑的恰恰是这外层的玻璃板,如果我没看错,这玻璃板至少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
银票虽然珍贵,但当时的玻璃可也不便宜。一张银票还不至于要专门裱在两块玻璃板中,只有在银票是假的,但里面那样东西是真的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许老爷子眼中光芒一闪,嘴唇轻颤,似乎已经意识到点什么,抬头看向江天明。
江天明自然是知晓许老爷子的顾虑,他有系统能够百分百确定里面的钤印残片是真的。但这种话他又没办法说,所以只能再三表明,只有拆了玻璃才能确定。
许老爷子到底老成持重,迟疑片刻,仍没有下决心:
“这张票已经这么老了,真的拆了,不管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怕是也毁了原本结构,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爸!”许凯文忽然开口,“江哥今天在交流会上,现场揭穿林如晟那张开国红是陆子瑾的炫技孤品,当场用显微镜找出隐藏落款,众人可是谁都没看出来。”
“要不是江哥提醒,林如晟今天可能当众出丑,你说江哥这眼力,靠不靠谱?你要是真想知道这张票的秘密,除了他,还有谁能比他更靠谱?”
许凯文和林如晟打过交道,知道他这种自负又清高的文人是不会干找人唱双簧这种戏码的,但当时林如晟却顺着江天明的意思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如晟也在保全自己的脸面。
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说明江天明技高一筹?所以经历过那一场拍卖后,许凯文对江天明可是有十成十的信心。
许老爷子愣了一下,转而看向江天明,眼中挣扎几秒,终于一咬牙:“好!拆!”
他像下定了什么大决心一样,一挥手,“凯文,把我书柜里那套解构工具拿来——白布下的那一套,小心点,全是进口货!”
“得令!”许凯文立刻蹿到柜子前,掀开白布,取出一套高精密文物解封工具,连带防静电手套、金属解片刀、显微探灯一起拿了出来。
江天明戴上手套,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将银票从玻璃板中取出,放在垫有鹿皮绒的操作台上。
解构刀轻轻插入银票背面的缝隙,在光线照射下,一层微不可察的封膜被揭开,露出里层微微泛黄的夹纸。
江天明小心地拨开粘合层,随即,指腹轻轻一捏,从银票中间夹层位置,取出一块扁平金属残片。巴掌大,薄如蝉翼。
银片已部分氧化,边角磨损明显,唯独正中心那四个篆书小字仍清晰异常。
内务府钤!
字体苍劲,刀工老辣,哪怕经历数百年岁月依旧锋芒未褪。
而且最让江天明在意的是,这银片背后,竟还刻着一串极为隐秘的编码
“丙寅·十二司·贰捌?”
“这,这,编号?”许老爷子也注意到那串数字,眼神顿时变得狂热起来,“内务府分十二司,贰捌是册号,这,这是实打实的宫廷行政钤章残片啊!!”
他声音都开始激动到发颤。
“这串编号曾在乾隆二十四年的内府岁用银票报销册中出现过!我以前查资料时见过那一页影印,印章编号、款式一致,这块银片,是内务府真章的一部分!”
许老爷子猛地站起来,眼眶泛红,声音洪亮,看向江天明满是热切:
“江小兄弟,这不是一块普通藏品,这是一段被遗失的国家记忆!”
“你知道吗?从清末战乱之后,这批内钤银票几乎全灭,有史可查的仅剩三枚完整章面,零散残章也是近三十年间文保系统追查的重点对象。”
“这可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文保工作的重大进展啊!”
只见他双手捧起那枚银片,望着那四个古篆字,喉结滚动,声音哽咽,眼中热泪悄然落下。
“我许正诚在文保干了一辈子,年轻时也曾豪情壮志,参与古钤印复核计划,那时候我们整宿整宿地翻老卷宗,为的就是把这批遗失章收回来,但始终无所获。”
“这枚票也是当时我出差一时兴起买下,但因为确定不了真假,一直被我收藏在家里。结果没想到。今天我退下来了,却在自己书房里,亲手揭开了一块被尘封百年的历史遗存!”
他转头看向江天明:“江小兄弟,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江天明神色平静,却也被这一幕所动,轻声道:
“老爷子,这印章真品的部分应该是被某位手艺人回收后,为了纪念或保存,嵌进了仿银票里。要不是它仿得好,这银片恐怕早就被分解卖了。”
“您能保留它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这块银片一旦确认为国家级遗章,可能会涉及文物流通与监管方面的追查,到时是否上交,您要提前想好。”
许老爷子听完,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看向自己桌上挂着的那张旧照片,照片里是他年轻时带着红袖章,在库房中整理文献的模样。
他沉默两秒,一锤定音。
“捐!”
“这银片我要送回文物局,我就想看到它能被世人看见,能进展馆,哪怕只是一小块,也能证明这段历史的存在!”
“小兄弟,我会署名你为协助人,到时候我就给你报推荐,申请文化部荣誉表彰,你不只是收藏家,你今天做的是文保人该做的事。”
“要是我当年有你这个眼力,这么多年想必就能救下更多的东西。”
感慨好一会儿之后,许老爷子才一脸期待的看向江天明.
“江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去文保单位工作,凭我这张脸,肯定给你定个不错的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