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如同皮影戏中纠缠的魑魅。
小晴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症状发展的是有些快了……”她喃喃自语,回过神来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十一已经探头过来,一副期盼的模样,也许是因为距离近了,又也许是房间里足够安静,小晴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这不是疑问句。
十一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肯定。
刚才不过片刻,小晴思绪万千。
脑子里掠过许多猜测。
包括金狮国与云澜国占领三省,利用天衍教继续渗透大夏,从内部瓦解大夏兵力,然后双方两手夹击瓜分大夏国土,到时候大夏将会腹背受敌之类的猜测。
但小晴这只是下意识的猜测。
此刻她并没有说这些。
因为她能想到的,她相信十一也能想到。
这种关于政权、军事的问题向来就不是她擅长的。
她这个外行,就不在十一这个年轻帝王面前班门弄斧了。
她所要做的,就只是担任好一名医者的角色。
“不是毒。”小晴轻轻摇头。“是疟疾……”
她想了想,她并不知道大夏有没有关于疟疾的记载,便又加了一句。
“是一种通过蚊虫传播的热病。”
“病源不在水?”十一的眼神里透出诧异。
他看到那西疆守军在饮马池发现三具腐烂的羊尸,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有人在水源上下毒。
却听小晴说这是种通过蚊虫传播的热病。
他毫不怀疑眼前小姑娘的专业性。
别看这小姑娘跪坐在绣墩上,那张精致的脸庞在烛火前映得如同瓷娃娃般莹润,看着就不像什么靠谱的大夫。
但十一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
光是那一手缝合之术,就已经是全大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不,病源在水。”
小晴挠了挠头,想了一下,用尽可能方便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既然是通过蚊虫传播的热病,那蚊虫才是关键,而水源也是蚊虫繁殖的关键,自然就和水有关系了。”
“其实这疟疾,说麻烦是挺麻烦的,但要治疗也不难。”
“首先,当然得遵循传染病防治三大原则……”小晴摇头晃脑,边想边说。
“也就是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十一指节轻敲桌面,却并未开口打断小晴的话。
“传染源从水而来,我们首先应该在取水处上游设木栅,每隔三丈挂一袋明矾。通过过滤的方式尽可能保证水质,然后在全军宣传喝开水,水要煮沸过后才能喝。”
“至于切断传播途径就更简单了,我刚才也说了,这病得通过蚊虫传播,那就杀灭蚊虫。”
“脏乱潮湿的环境方便蚊虫滋生,那便号召军士清理营区积水、打扫卫生。”
“病患按发热时辰分帐安置。”
“杀灭驱赶蚊虫的方法有不少,比如垂挂艾草香囊。每日用苍术、白芷各三钱,雄黄一分,在营房四角熏烧。”
“又或者是制作避瘟香囊,常见的配方有内装雄黄、鬼箭羽各五分,再以硝石粉为引,悬于帐门可驱蚊虫。”
“当然,如若有条件的话,给军士分发蚊帱才是最直接的。”她原本是想说蚊帐来着。
小晴端正地跪坐在绣墩上,小手捧着茶盏暖了暖指尖,稚嫩的嗓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说到这种自己专业的领域,她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小房间里足够安静,十一也是一名非常好的听众,从不开口打断她的话,软糯的声响异常清晰。
“通过以上方式,可以有效阻止这传染病的传播。”
“传染病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说这个病是什么疑难杂症,必死病症之类的。而是可以无限蔓延,直至医者、照护人员同样受到感染,工人也受到感染失去工作能力,导致各工作部门瘫痪。”
“所有人都病倒了,所有工作瘫痪,即便这个病并不是太过致命,也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反之,一旦得到了有效抑制,传染病失去了传染性。那也就不可怕了。”
“这疟疾,一旦传染得到控制,那它就比寻常热症厉害不了多少。”
“治疗方子也简单。”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帐,在她小巧的鼻尖投下细碎的影子。
她边说边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起图示。
“取新鲜青蒿一束,捣汁时要用青石臼,不可沾铁器。”茶水勾勒出石臼的形状。“绞出的汁液盛在陶罐里,悬于井水中镇凉半日,去其燥性。”
十一的目光落在她沾湿的指尖上,见那葱白似的手指又画了个奇怪的装置。
“这是双层麻布滤器,上层铺细炭末,下层垫洁净河沙。”
她又说了几种药材。
“黄花蒿需在花未全开时采摘,阴干后疗效最佳。”
“常山子,用酒浸过才能去其毒性。”
“服药后要盖三层棉被发汗,但切记两个时辰后必须换干燥被褥。”
“退热用柴胡三钱配黄芩,若出现谵妄就加朱砂一分安神。”
其实这方子还是当年她读大学时候从校报上看来的。
要不然,身处现代医学条件的她可不会用这些原始方子治病。
考试的时候她都是直接写奎宁或者青蒿素的……
所以即便她有些质疑这方子的某些步骤是不是合理,就比如那盖三层棉被发汗是否真的需要。
即便她是有些怀疑的,但她也怕是自己学艺不精,既然都是抄来的方子,干脆照单全收了。
所以此时她和十一解释这些步骤的时候,都是完全按照记忆里的方案完全复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