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之所以将这个故事说出来,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宣泄的出口罢了,
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是能将人憋死的。
“可惜了,我夫人生的是个女儿,若是个男孩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楚流云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江一梦听到这话就下意识皱眉。
她能理解古代人的思想,因为从小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年代,就生活在女子不能出门工作的规矩之下,所以大家都会下意识的想将赚钱的活计交给男人。
小老头是个好人,起码在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中,江一梦并不反感他,但同时他也有古代人的通病。
自己作为女性,总有些听不得这些话。
“女孩怎么了?我也是女孩啊,你不是照样想把我抓过去当壮丁,如果你家孩子真的感兴趣,就教她呗。”
楚流云无奈的笑了笑,又闷了一口酒,这才缓缓开口。
“你不一样,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也没觉得女孩不好,也不是觉得我这手艺非要传男不传女,而是如果真的交给了我的女儿,夫家是会嫌弃的。”
“当初也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女儿,那孩子也跟我学了一段时间,就那一段时间,她遭受了太多非议,十里八乡都说女子成天跟着男人一起做工,在那里挖木头刻东西,没有一个婆家能容忍,我当时一笑而过,可后来…我闺女让我哭了一通,那孩子曾与一书生接触了一段时间,旁人都不知晓,就连我也被瞒的死死的,后来那书生就是看到了我闺女在我身边忙前忙后的样子,觉得她不够贤良淑德,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从此再不联系。”
“从那之后,我女儿就不再也不跟我学习了,更喜欢在屋里面绣花,她天赋不错,只可惜生错了性别。”
楚流云是难得的开明人。
他与妻子本身就是真心相爱所结合,两个人澄清之后也没有学着别人纳妾或是逛青楼,两人琴瑟和鸣,感情一直都很好。
所以就算夫人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楚流云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他小时候过得苦,好几次都因为贫苦差点死去,经历的多了,便觉得人生除了生死以外没什么大事。
再加上跟亲族关系不太亲近,更觉得血脉传承没那么重要。
女儿也可以是掌中宝。
但他惯着,他支持没有用,外界环境影响太多,导致女儿的思想,也和其他人一样。
嫁进夫家之后,拼了命的要给人生儿子。
就因为年少时,女儿总是听到旁人说她娘,这辈子就给他生了一个闺女,特别对不起他。
无论他怎么说,女儿都不听劝。
甚至心底里也是认同那些闲言碎语的,觉得自家娘亲没给生个弟弟,就是错。
楚流云觉得这话可笑至极,却也无能为力。
“啊,这……”
江一梦罕见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最后只得讪讪地笑了笑,选择转移话题。
“我愿意学啊,您要是真缺徒弟又或者打算再收徒弟的话,倒不如优先考虑一下我,我学东西还是挺快的。”
江一梦本来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楚流云突然认真起来。
他低头沉思了许久,真的在思考是否要收江一梦为徒。
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觉得行,不过你要是真想学,我必须要先考察一段时间,你这孩子不像是能坐得住的,就算只是单单学习雕刻,一副完美的作品,最起码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是我的速度,而且这半个月的时间几乎不做任何庞的事情,你还是觉得可以,明天就再带两壶这样的好酒孝敬老头子。”
刚才楚留云还说从此之后再也不收徒呢,江一梦也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结果楚流云认真起来了,江一梦突然有点退缩。
她确实不是一个沉静的性子,虽然对这个感兴趣,可以仅仅只是欣赏和喜爱,要是自己动手,她好像吃不了这个苦……
不过也能试试。
“那我就先试试?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哈哈哈,坚持不住也没关系,老夫又不会怪你,就当是给自己留个传承,做了大半辈子的木匠,想想自己死后所有的手艺都要带到棺材里,我也觉得可惜。”
拜师传承是一种精神上的延续。
辛苦研究学成的技艺,对于创作者来说,就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与孩子。
将技艺传承下去,是比香火延续更有意义的事。
仿佛他们永远都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他们的名字一直都有人记着。
至于香火传承?
生个几代,连自己家祖宗的名字都会忘,有什么用呢。
江一梦在临走之前又提了几个小建议,全都是一知半解,丢给楚流云慢慢研究。
转过头考察了一下江博萱的功课。
这小丫头给自己起了名字,定下目标之后变得更加好学了。
千字文已经完全学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现在天天捧着四书五经啃,诗词歌赋,偶尔也会看一看。
不过这孩子最喜欢的是礼记和春秋,那么晦涩难懂的文字,小丫头在没有人讲解的情况下独自啃书竟然也能理解大半。
江一梦见她对这些实在感兴趣,又拿了几本孙子兵法之类的书,足够小丫头再自学一段时间了。
她在教书这一方面真的不擅长,最多也就是把知识消化完,照本宣科的再讲一遍。
无法做到真正的老师那般生动形象,或是转化成小朋友更容易理解的意思传授给他们。
可这也是她尽最大努力的结果了。
哎…没一个会教书的领路人还是不行。
云巧还在沉迷炸药研究。
她对江一梦无意之中提起的手榴弹很感兴趣。
之前他们做实验的时候,都是用类似于装爆竹的纸筒将东西包起来,在底下垫着引线,点燃爆炸。
但是这东西不方便携带和移动,想用就要提前补偿,可如果真的以后能用得上,总不能先跟敌人商量好,让他们布置完再打吧?
那也未免太离谱了。
所以现在云巧就在忙着研究如何将火药很好的保存,并且像手榴弹那样,只要拉个环就能点火,随时随地都可以扔出去。
这位姐姐现在已然对武器研究这件事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别的什么都不干,天天就研究那点炸药了。
至于江一梦上一次所说的枪,研究许久,最后得出结论,最多能够做出单发火铳。
连发步枪和手枪在当下这个科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这里想要制造钢材铝材太过困难,而铁的熔点较低,根本无法承受火药爆炸威力或子弹摩擦所产生的热度,用一次就会变形。
再继续上子弹便会炸膛。
做出单发火铳,用起来只能打个措手不及和出其不意。
不过江一梦倒是挺满意这个进度的,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她也不希望这个世界一下子跨到弄热武器满天飞互相乱打的阶段。
思想文化与武器要并行,才能使得世界平稳发展。
正是天灾人祸,朝代更迭时期。
人心浮动,难免催生说些许毁灭欲。
真有个反社会人格的蹦出来,保不齐就要把除了自己罩着的人,全都通通灭族。
江一梦不急,想等着大家慢慢发育。
可她不急,有人急。
再去找萧陌寒的时候,刚好就听见了一些不太好的情况。
“互市不开了,北地闹雪灾,蛮族也不好过,互市不开的消息已经确定,他们又走上了老路子,我听说距离边关最近的一个村子,现下已经被屠的一个不剩,他们没有大张旗鼓的挑衅,却也在不停的骚扰安国子民,估计等雪一化,他们就会迫不及待的起兵侵犯。”
萧陌寒长叹一口气。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蛮族。
蛮族民风彪悍,最是喜欢惩凶斗狠,自己家没东西了就想着抢。
而在行凶之时,他们表现的更是惨无人道。
雁过拔毛,风卷残云还不算。
所过之处,就连路过的狗都要斩首,当真半点人道都不讲。
最可怜的还是落在他们手里的女人和小孩。
下场要么为奴为婢,要么沦为娼妓。
又或者…
被当做储备粮。
几乎每年冬天的时候蛮族都会闹上一闹,而先祖皇帝以仁义为治国之本,安国历代的皇帝都延用仁义之道,就算把蛮族打回去了,也只是象征性的签订合约,根本不会有灭族的想法。
总觉得要是真的把蛮族灭了,会落个残暴不仁的名声。
拖来拖去,蛮族都已经打出经验。
被打狠了就投降,签订合约维持几年的表面和平,实在穷了就找个理由撕毁合约,对周边的城池洗劫一空,再被打回去,在签订合约。
而在每一次撕毁合约之前,蛮族都会找机会试探边防。
就像这一次这样,选择一个人数并不算多的村子进行屠杀,想看看安国究竟是什么态度。
如果只是重拿轻放,那就代表安国也不想跟他们开战,拉扯期间继续搞抢劫的勾当,等时机差不多了就及时收手,立刻低头投降。
说蛮族骁勇吧,背后耍阴谋诡计的事儿也没少干。
说他们不够骁勇吧,可蛮族几乎个个都是战士,就连老弱妇孺战斗力都很可观。
萧陌寒从前没跟蛮族打过交道,他之前一直在西北驻守边关,西北处是楼国与安国的交汇处。
楼国前些年兵力强盛,一度压着安国打,甚至有一年,安国连续丢了五个城池。
蛮族就算再怎么过分野蛮,也不过只是个小族,想解决起来并不难,楼国虎视眈眈,好歹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大国,所以安国的更多兵力与精力都放在了楼国上。
“蛮族来犯不是最让人头疼的,我比较担心的是曲靖会在这个世界征兵,他有家族的支持,手里不缺钱粮,却很缺人,而且这个人好大喜功,总想着能超越你,为了打胜仗,更是不择手段,若要是真的人手不足,又不知要多少条命搭进去。”
武陵鹤慢悠悠的收着手里的棋子,皱眉长叹。
曲靖同样是曲家旁之所处,因有父兄蒙阴。这才捞了一个将军当,成为了驻守北地的主将。
不能说这个人一点能力没有。
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人。
可这人实在年轻,算起来比萧陌寒还要小两岁。
两个少年将军被放在一起,自然就会被人拿来做比对。
越比不过,曲靖就越恨。
那人毕生最讨厌的就是萧陌寒,总想着超越他。
这个执念越来越深,性格也变得越发执拗。
一旦有仗打,他反而是最开心的那个。
打起仗来也根本不把手里的士兵当人看。
虽然哪个兵营里都有炮灰,可就算是炮灰,也是极其有价值的。
但在曲靖眼中,炮灰的命就不是命。
一到打仗,他都会派出大批新被征上来的兵,毫无章法的消耗敌人精力。
尽可能压榨这些新兵的价值,最后要等到炮灰死完了,才会派出自己的精锐部队。
所以这北地一旦打起仗来,最难受的就是老百姓。
几乎所有人都知晓,只要被征兵就是去送死,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就算有好运气,在一场战役之中活下来了,也活不过下一次开战。
曲靖这人带兵做事很有问题,可偏偏他有家族的支持,非常有钱,每一次抚恤金都按照最高的补偿,旁人也挑不出错处,只能任由他这样发展。
曲靖和雾城曲家同出一族。
关系却并不亲近。
从血缘上论,曲靖还没出五服,而雾城曲家,早就已经表的十万八千里。
这种世家大族最看重血缘关系,曲靖依然是看不上雾城曲家的。
所以,就算是让雾城曲家出面劝导,对方也不会听进去一个字。
偏他手里还有可以直接征兵的权利。
若不主动打消他的想法,现在这些陆续上户籍的流民,估计都有被征兵的可能。
千方百计的逃荒,又扛过了雪灾,鼠疫没有要了他们的命。
难不成最后要死在征兵上?
总归逃不过一死。
如此想来,实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