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太监,按照宋令诚提供的地址,马不停蹄的往莫文钰住处赶去,宣她即刻进宫。
当宣旨太监率领着,威武雄壮的侍卫队伍,敲开莫文钰的那座小巧玲珑的两进小院的大门时,莫文钰还是一头雾水。
她打开院门,看到眼前这番阵仗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望着面前这群,神情严肃的太监和侍卫,心中暗自腹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皇上会突然宣我进宫?
难不成宋令诚为我说了不少好话?
可是……
想到这里,莫文钰不禁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她真的不想离这些权贵,那么近啊!
因为她深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经不起仔细追查,如果与这些权贵走得太近,恐怕迟早会惹来大麻烦。
尽管内心充满了不安,但莫文钰还是迅速回过神来。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荷包,悄悄塞进了为首那位宣旨小太监的手中。
忐忑不安的轻声问道:“公公,可否告知一下,此番被召入宫,究竟所为何事啊?”
那小太监显然对她如此识趣的举动,感到十分满意,于是便投来了一个略带安抚意味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莫姑娘,依咱家看呐,你大可不必这般惶恐。
皇上既然特意宣召你进宫,想必多半应是桩好事呢!
至于其他具体情况嘛,嘿嘿……咱家确实也就无从知晓啦。”
怀着满心的忧虑与不安,她缓缓登上马车。
随着车轮滚滚向前驶去,她独自一人待在车厢内,思绪却如潮水一般汹涌翻腾。
一路上,她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建设,试图让自己能够以相对平静的心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境遇。
她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惧怕什么所谓高高在上的皇权,以及令人敬畏的皇上本人。
她自己心里清楚,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并非这些外在因素。
而是生怕一旦踏入皇宫,她一个不小心而行差踏错,她一直极力隐藏的身世秘密,会不慎暴露无遗,从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一路上,那名太监不厌其烦地,向她详细交代着面见天子时,所需遵循的各种繁琐礼仪。
莫文钰一边听着,一边默默记在心里。
御书房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内饰。
她不禁被这奢华的装饰所吸引,忍不住悄悄地多打量了几眼。
她目光顺势移到书桌上,只见书桌后面端坐着一个威严的中年人。
此人一身玄色常服,衣服上绣着金色的龙纹,那精致的刺绣,显得低调内敛,又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奢华之气。
莫文钰定了定神。
快步走到中年人的面前,按照之前所学的礼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叩拜礼。
并高声说道:“民女莫文钰,参见皇上!”
然而,皇上并没有立刻让她起身。
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名叫莫文钰的姑娘,面对自己竟然毫无惧色。
一般人,在见到皇帝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但她却表现得异常镇定。
皇上就这样静静地观察着她,只见她始终安静地跪趴在那里,身体没有丝毫颤抖,脸上也不见半点害怕之色,更没有出现任何殿前失仪的举动。
过了好一会儿。
“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在莫文钰的头顶上方响起。
听到皇上的吩咐,莫文钰连忙依照太监所教导的礼仪动作,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然后,她恭敬地站立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交叠于身前,接着缓缓地抬起头来。
由于心中有着某种忐忑,她一时间,竟忘却了太监曾告诫过她,不可直视天颜的规矩。
莫文钰鬼使神差般地抬起头来,与高高在上的皇上对视了那么一眼。
她才想起这个规矩,只好快速的垂下眼帘。
坐在龙椅之上的皇上,却在心里暗自轻笑了一声。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心想,此女,胆子倒真是不小啊!即便是见到了朕这般尊贵之人,也不见她脸上有丝毫惧怕之意。
“莫姑娘,听说此次寻矿和隧州城雪灾,你都出了不少力,也贴了不少私房钱,说吧,想要些什么赏赐?”皇上想想还是换了一种语气,随和的问道。
“这都是民女做的分内之事,并不敢居功自傲,求换赏赐。”莫文钰不卑不亢的回答着。
“哦,听说此次救灾,你花了一万多两纹银,那就让户部把这窟窿给你补贴上。”皇上故意试探的询问。
“民女是为了百姓,心甘情愿的贴补银两,不求补偿,再说,我也是为义父积攒来世的功德。”
“那我就为你赐一门婚事如何?
你可看上哪家的公子?
我为你做主赐婚,就是皇家宗亲也使得。
听说此次我的侄子,萧凛安也和你们结伴同行,你看他怎么样?
在我们皇室之中,此子也是长相上乘,身份贵重,还未曾婚配,前途不可限量。”皇上循循善诱。
莫文钰听得此言,心跳加快,思绪翻滚,不知该如何作答。
回想起那次与萧凛安的私下接触,她不禁思绪万千。
难道上次萧凛安对她的试探,并没有结束。
亦或是,他始终未曾放弃,想要将自己纳入府中的想法?
而现在,竟然还通过皇上,前来试探自己!
一想到这里,莫文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萧凛安,毕竟是皇亲国戚。
若是处理不当,不仅可能会彻底得罪这位权贵,更有可能触怒龙颜,挑起皇上的怒火。
究竟该如何婉拒,才能既不冒犯皇上,又不挑战皇权?
莫文钰眉头紧锁,苦思冥想起来……
思虑片刻。
她稳了稳心神,嗓音放软:“皇上,民女只是做了一件份内之事。
萧小王爷,那是人中龙凤。
民女和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不敢胡乱肖想,也不配胡乱攀附。
再说,民女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敢欺瞒萧小王爷和皇上。”
“哦,哪家儿郎有如此荣幸,说出来听听,我可以为你们赐婚。”皇上还不死心,依然在试探着她。
莫文钰眼看着,皇上非要插手他们俩的事,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目前为止,她对于宋令诚的家庭状况了解甚少,甚至都不清楚他的家人,是否乐意接纳自己,成为宋家的一员。
而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身后没有得力的娘家撑腰。
倘若皇上强行下旨赐婚,这无疑会激怒宋家人。
如此一来,即便她最终得以顺利嫁入宋家,恐怕往后的日子,也注定不会轻松好过。
因为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勉强促成的婚姻,哪里会有幸福美满可言?
唯有宋家真心诚意、心甘情愿地主动前来求娶,并表现出对她的尊重与喜爱时,她才会点头肯嫁。
“皇上,民女心仪之人是监察院的宋令诚,宋公子。
在此,斗胆请容许民女讲一句,可能会被视为大逆不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宋公子本意求娶与我,我自知身份低微,不堪匹配。
然而,宋公子对民女的一片赤诚之心,又令民女实在不忍断然拒绝他的美意。
可若是皇上您,降下赐婚旨意,万一,宋公子的家中长辈,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却碍于皇命而勉强接纳民女进门,那么民女宁可坚决不嫁。
毕竟,一段得不到家人衷心祝福的婚姻,注定是无法获得真正幸福的!
民女,只盼望着能得到宋公子家人,发自内心地认可和接纳,真心实意愿意聘我为他的妻子。
而非迫于圣上的一道圣旨,才不得已为之。
倘若真如此牵强结合,无论是对于民女还是对于宋公子而言,恐怕往后的日子,都会充满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所以还望皇上,能够宽恕民女,这番不知深浅的言语。
想我泱泱大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民女,不过是相较于他人,稍稍多了一些钱财罢了,故而,心甘情愿拿出银子,来周济那些生活困苦的黎民百姓。
至于皇上您的赏赐,民女万万不敢奢求什么金银珠宝等贵重之物。
只求皇上您,能恩赐一幅亲笔所书的墨宝给民女,于民女而言,这已然是天大的荣宠啦!”莫文钰虽然心中十分忐忑,但仍坚定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哦,只求墨宝一幅,莫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如此大的一份功劳,难道就不想着为你那心仪的男子,换取一个升官加爵的大好机会吗?”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子,眼中尽是玩味之意。
这女子当真有趣得紧,面对金钱、财富毫不动心,对权势、地位亦毫无贪恋之情,就连尊贵无比的皇家身份,都难以让其侧目。
莫文钰微微垂首,心中暗自思量一番。
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回应道:“我相信宋公子的为人,他品行高洁,定然不会愿意依靠女子,来谋求仕途晋升。
而且以宋公子自身之卓越才能,与出众实力,假以时日必能凭借真本事,获得应有的提拔与重用。
小女子多谢陛下美意,但我确实无意以此功劳,为宋公子求取官运亨通之路。还望陛下成全。”
话虽如此,莫文钰心里却胡乱的猜想着,此番主动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不知宋令诚知晓后,会不会心生埋怨?
皇上见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问道:“既然莫姑娘心意已决,那么不知你究竟想要,朕题何字呀?”
莫文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回陛下,民女想开一家,专为女子服务的店铺,取名‘尚宝居’。若能求得陛下御赐墨宝悬挂于店内,那民女便心满意足啦!”
说罢,她再次盈盈下拜,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皇上的答复。
莫文钰心想,我若是什么都不要。
推拒来推拒去的,既是打了皇上的脸,又是挑战了皇权。
怎么都不对。
说不定皇上反而会对她的身份产生好奇,进而调查她,还不如要个墨宝,将来有需要的时候,也能够拿出来,狐假虎威一番。
“王胜!速去朕的私库,取来东珠一串、宝石头面十副,赐予莫姑娘以作奖赏。”
皇上言罢,便转身移步至那宽大的书桌之前。
微微俯身,轻执毛笔,饱蘸浓墨,而后笔走龙蛇般地挥毫泼墨起来。
须臾之间,“尚宝居”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
待墨迹稍干之后,莫文钰赶忙跪地叩头谢恩:“多谢陛下隆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皇上轻轻颔首,示意其起身。
不多时,王胜双手稳稳地托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覆盖着一层红绸。
托盘之中盛放着,皇上赏赐之物以及刚刚完成的墨宝。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莫文钰面前,躬身说道:“莫姑娘,请吧。”
于是,莫文钰再次向皇上施了一礼,这才跟随王胜缓缓朝宫外走去。
出了宫门,那来时接她入宫的华丽马车,则静静地停候在外。
莫文钰带上赏赐,坐进马车。
随后,马鞭轻扬,车轮滚动,载着莫文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