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四公主又跑来驿站这边,丁一伤势不轻,睡了一夜还没醒来。她给他喂了点稀粥,又灌了点参汤,坐在驿站门前等着人醒来。
第三天,四公主刚打开庙门又准备出去,听到角落里几个中年尼姑在那嘀咕。
“前几个月因为手上有伤不干活,现在手好了却天天跑出去玩,又不干活,哼,真当来这里享福来了。”
“就是,大家都是被罚来的,凭什么她不用干活。”
小公主听后低头不语,并不理会,从小被宫人们在背后编排惯了,这点儿话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丁一前几天满心一笑后就昏死了过去,并不知晓后续发生的事情。但毕竟他身强力壮,又竭力避开所有要害,虽然身负重伤,但还是在这天清晨醒了。
还没睁开眼睛,各路感官一下子恢复了知觉,感觉到嘴里有股清新温热的参汤药味,还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在胸口轻轻地拂过,似乎有人在给自己上药。
火辣辣的刺痛让他本能地伸出铁钳去抓住那罪魁祸首。
正在给丁一换药的小公主吓了一跳,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被抓疼的小公主用力一拉,却无法挣脱。
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被拉扯到伤口的丁一闷哼一声,幽幽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他赶紧放开了抓着别人的手,不可置信地闭上了眼,眯了会又睁开,定睛再看,确实是四公主没错。
她不是被离开复州被送回南鲲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之间,浑身伤口的疼痛让他心跳加速,气血翻腾,又有点不好意思,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说:“别,别怕!”
喉咙因为中了瘴气之毒,低沉沙哑。
四公主挣脱后赶紧退到门边,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她躲在门框上揉着手腕,盯着这个花脸男人。
睁开眼睛后的男人变得生动了起来,不再是先前那样的冰冷诡异。
看他似乎并没恶意,甚至有点憨,四公主走过去把药瓶放在他手旁,然后又躲回到门边。
丁一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有多么的瘆人,他只是有点儿庆幸又有点儿开心。看到四公主这般怯生生的模样,只得自己拿起药瓶对着胸前的伤口随意地抖了点药粉。
“别倒那么多,药不够用了!”
看到他随意地抖落药粉,四公主忍不住肉痛地提醒道。
这可是太子哥哥给她的上好伤药。
“哦!”这么一折腾,丁一又是一阵虚弱头昏,赶紧枕在布垫上闭目养神。
确信这人再无威胁后,小公主走到木桌旁拿起了一碗红枣糖水递到他面前。
丁一看了碗里一眼,又瞅了小公主一眼,这不是女子平常补气血用的汤水吗?
“你确定这适合我喝吗?”
这回轮到小公主不好意思了,她摸摸鼻子说:“咳,荒野山间,物资匮乏,你就将就着喝吧!”
丁一只能无奈拿起碗,一口气喝完。
四公主收起碗,坐在木桌边看着这个目前看起来人畜无害,还十分听话的男人,开始询问:“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大叔?”丁一一听,当场傻眼。
抬手摸了摸自己用特制药水,涂满了恐怖图腾符文的脸。
经过这三个月的非人折磨,已是两眼窝两腮帮子通通凹陷,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再加上重伤昏迷,几天没梳洗,胡子都长出来了。
现在自己看起来肯定是憔悴不堪、丑陋异常。小姑娘叫你一声大叔,估计已是礼貌。
想当初自己在夷微台可是因相貌太过英俊而不能出来抛头露面当探子的。
丁一没有吭声,四公主见他不愿意透露,也没有再继续发问。
“我以后叫你‘大白牙’吧!”
第一次见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那露出雪白的贝齿灿烂一笑,用这个称呼你最契合不过了。
丁一没有拒绝,他不想对着她说谎,也不能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敢问姑娘贵姓?日后定当报答!”
“我叫明安,字长生。”他不肯坦白,四公主也没必要说实话。
“谢明姑娘相救之恩!” 丁一本想起身抱拳作揖,以表谢意,但一动又再次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疼痛,只能作罢。
“嗯,你的谢意我收下了!”四公主也很直白,承你一声谢不为过。
见他刚刚醒来仍十分虚弱,留下了点庵堂里的饭菜后便不多打扰,掩门离开了。
丁一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只是这回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小公主回到庵堂后,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想事情,此人不肯透露姓名,也不以真面目示人,目前还无法分辨是善是恶。
“算了,先救了再说。”她拿出笔墨,给自家师弟写了封信,托人带了出去。
————
大半个月后,周家水舍凉亭上,周一百无聊赖地跷起二郎腿,吃着贴身小仆递过来的新鲜果子。
“小豹儿啊,自从我那师姐离开都城后,我这小日子可是过得忒舒心了!”
柴豹一边剥着橙子皮,一边瞄了眼自家公子没吭声。
口是心非,明明就是无聊至极,每天被老爷子抓去练武到深夜,好不容易老爷子今天有事没空管他,这才得空坐在这里纳凉。
但是瘦小的柴豹哪里敢顶嘴,正不知如何敷衍时,周管家匆匆走来递给了周一一封信,说是福孝庵那边寄过来的。
周一听到,赶紧扔掉手中的果子,夺过来撕开信件看了起来。
“呵呵,你看,我那师姐现在有难有求于我,哼,现在知道我好了吧!”周一嘚瑟地把信递给小仆人看。
柴豹接过信,看到只寥寥写了几个字:汝师姐被山猫划伤,请速速派人送些上好的伤药过来,勿念!
“四公主受伤了,公子您怎么还如此高兴呢?”柴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主子。
“切,你有所不知,我那师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哪天她报忧了,那肯定是没啥事!这是来坑你家公子我的!”周一一副看透的模样。
“那这药咱还送吗?”
“送,怎么不送!得让她欠我人情,越多越好!去账房拿银子咯!”好不容易找了个正当理由出府,怎么能放过。
这天昆水城里的各大药铺掌柜都笑得合不拢嘴,个个对着周家大公子点头哈腰,百般恭维。不一会马车上就堆满了各式药材补品。
“周公子,您要的上好龙血粉,给您包好了!这药粉止血愈合效果最佳,只有我们上品居才有,您真有眼光,真有眼光。”
上品居的郝掌柜笑得满脸皱纹都纠到一起了,“敢问是府上哪位贵人受伤了呀?这可得好好休养呀!”
“府上各位都挺好,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师姐,孤零零一人在山里思过,还被山猫抓伤了,这不,又要我破费给她买药,唉,不说了,我还要去青囊铺买其他东西了。”靠在柜台前剥了一堆花生的周一懒洋洋地起身要走。
“好,好,周公子您慢走!”
送走了周一,店小二好奇地对郝掌柜说道:“这周家公子不是一贯跟四公主不对付的吗?怎么买这么好的药?”
“你这猪脑子,看到没,看到没,那满满整马车的药,就算把四公主剁碎了,再糊起来都够用了,两师姐弟小打小闹算什么,笨蛋!”
郝掌柜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小二的脑袋,抛着赚来的银子笑嘻嘻地进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