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忠勇将军夫人苏平,亲自带着媒人去了张家提亲。
张文胜受宠若惊,亲自把人领了进去。
“张大人,我儿鲁莽,怕是您看不上。”苏平开口。
“周夫人哪里的话,令郎不仅模样武艺出众,家世更是无话可说。只是我张家小门小户,且灵儿自由散漫惯了,怕是当不得周家长媳之位。”
“呵呵,依我看来,令爱不仅当得这长媳之位,还能当一家主母。”
张文胜没想到苏平对自己女儿有如此高的评价,一时竟语塞。
“灵儿姑娘温和善良,颇有见地,是个阔达明理之人。”苏平放下茶盏正色道,“若得此女,是我周家之幸。”
张文胜之前并不想让女儿嫁周家这种大户人家的,可奈何女儿心仪周一那小子。这回周家夫人更是亲自上门,且诚且敬,令人动容。哪位父亲不想自己女儿能得到夫家看重,况且周苏氏谈吐从容,举止得体,是位讲理的人,有这样一位婆婆,女儿嫁过去想必不会被随意苛责。
一切进行得很是顺利,张家应下了这门亲,张侍郎亲自送人出了家门,两家彼此都还挺满意。因张文胜定于二月末雪化之时前往边塞,夏季五月又是国女三公主大婚,为了避免冲撞,于是两家人决定在二月中先行订婚,等到来年边塞局势稳定后再择日行大婚之礼。
“这么快?”几天后四公主收到消息时略为震惊。
“是呢,听柴豹说,他家大公子还嫌慢了,巴不得二月就直接拜堂成亲。”
“这会儿他倒是聪明,既然两情相悦,早日礼成也好,免于日后骤生波澜。”
“不至于吧,两家都已在准备择日纳吉定亲了。”
“世事瞬息万变,谁又说得准。”四公主站了起来,推开东向的窗门向外望去,外面下起了小雪,“阿玖,你去把金丝红绸拿出来吧,我得亲手给阿灵做个定亲礼。”
“是!”阿玖应声退下。
安居殿外,如白毛飞絮般的小雪花随着风纷纷扬扬,像是一只只欢快的小精灵在空中旋转飞舞。
四公主一时兴起,拿起长笛走近窗台,窦唇微动,吹奏起《归程曲》,暗笛飞声,尽诉衷肠。
此刻静静地观赏着这场雪景的,还有被罚在礼佛堂的修长身影。宁昔站在佛堂最西面的长廊上,像是刚与佛陀辩完经论完道,面容柔和平静。他轻合双眸微微笑着,沉浸在远处似有若无的悠扬笛声中。连雪花都感觉到了他的温柔,淘气地飘着绷着就挂在了他笔直浓密的睫毛上。
不远处,刘国后站在台下看着西边的人影,身边陪着兢兢业业的冯嬷嬷。
“冯娘,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这十几天宁昔每日清晨都乖乖地跑到礼佛堂前参佛思过,安静得就像是一个本就在这侍奉佛祖多年的苦行僧一样。
“国后慈爱,所为只因护犊情深。”
“这孩子与当年那位确有不同,炽烈而温润,露芒却稳厚。”
“嗳,难得娘娘对人有这番高的评价。”冯嬷嬷这些天负责给宁昔送饭,每每放下食盒时,都会受到对方平和而感激地点头致意,让人如沐春风。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任其他人如何阻挠,该来的还是会来!明日就是元宵,也够了,就让他回去吧。”
“是!”
“老婆子我老了,管不动喽!”刘国后在冯嬷嬷的搀扶下踱步回了寝殿。
宁昔从礼佛堂出来后,径直去了飞云殿。本来答应太子调查刺杀者的底细,没想到被国后牵绊住了脚步。此番出来,得交代些事情。
“能让严厉的母后十来日就放你出来,看来你表现不错嘛。”太子边看文书,边调侃刚被放出来的宁昔。
“国后她老人家严厉吗,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慈祥宽厚的老人。”宁昔如实回答。
“那是你没见过她用长枪追着周一抽打的场景。对了,周张两家即将联姻,阿福二月中就要定亲了。”
“哦,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宁昔挺高兴的。
“呵,你的好兄弟快要成家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风华绝代的公子昔呢?”
“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都没个着落,臣哪敢超前。”
“打住,我身份特殊不好用作参照,你没看到我母妃都直接越过我给我三妹找了个如意郎君了吗?”太子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丁七七,赶紧抬手制止。
“太子身居高位,才貌举世无双,您不用羡慕周一,哪天只要您点头,太子妃即刻有人抢着当。”
宁昔说得没错,丁七七果然抬头,好奇地看向太子,这人迟迟不肯纳妃,莫不是真的有龙阳之好。而且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怎么这么像在打情骂俏呢。
“哎,我倒是想啊,不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不想当来着。”有完没完,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说三妹了,估计连我四妹都嫁了,某些人还木人石心。”
这话一出,丁七七更加好奇了,看样子这太子是有意中人了,是哪位如此不识好歹?
“说起来我四妹年后虚岁也十八了,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也不知哪位公子能入得了四妹的眼。”太子摸着光洁的下巴,有意提醒某人,“安安模样标致气质出众,想来爱慕者众多,要是磨磨蹭蹭,恐怕是要被别人近水楼台、捷足先登咯!”
被戳中心事的宁昔低头沉默,丁七七深知他的顾虑,趁机递过新茶,隔断了太子探究的目光。
在礼佛堂的这些天,宁昔一直在思考他父亲的案件。无论是邱麦家书上记载的,还是兵部文案所录的,亦或是方和历年来游走边塞所查到的,甚至连藏书阁他父亲亲自书写的认罪书,都毫无悬念、天衣无缝,无一不证实着他父亲所犯的过错。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十余载炼狱求生难道终究是错付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他又将如何自处,一辈子都背负着叛臣之子的枷锁吗?那位出尘的女子,她会接受他这位叛臣之子吗?就算佳人不弃,可一位是罪臣之子,一位是国女公主,身份悬殊,举世难容。更何况他不单单只背负着这个罪名。
世人皆曰:佛度众生!宁昔曾多次看向悲悯的佛像,寻求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