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传退了出去后,淑贵妃带着宫女前来谒见。
后宫嫔妃都不会直接到前殿来启禀要事,只是国主已经好多天未曾留宿后宫,淑贵妃代管后宫,有事只得上前殿来拜见。
淑贵妃盛装打扮,年过四十仍然风韵犹存,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盈盈下拜,“臣妾叩见国主。”
“起来吧!”国主让淑贵妃免礼后就继续翻阅奏章。
淑贵妃陈氏见状,只得开口道:“近日国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再过几个月便是国后五十诞辰,今日臣妾去礼佛堂给国后请安,定夺诞辰事宜,只是……”
“等我忙完这阵子得空再去瞧瞧国后,后宫之事,你们两个商量着定夺便好,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两个也无法定夺的吗?”见淑贵妃迟疑,赵衡开口问道。
“只是国后说,说她怕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想着趁开国百年诞辰,求国主一个恩典,是否……是否能赦免四公主之罪,召回宫中,在这个初冬之际给她补办往年的及笄之礼,以圆了国后为儿女带簪开笄的夙愿。”
南鲲国刘国后,刘泰蓉,字离愁,也是一位传奇人物。
她是已故南先部落首领刘飞鹏的长女,前国主指定给自己大儿子的童养媳,比赵衡大了好几岁,从小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赵衡的起居饮食,赵衡早已将她视为亲人。
两人成亲后,刘国后就一直跟着国主南征北战。可惜在战场上被刺伤腹部,流失了他们仅两个月不到的孩子,从此落下病根无法生育。
刘国后在南征军中威望极高,甚至在国主回朝上任后,仍然独自带兵奋战在一线,与明承将军南北分据护国。
她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早年受过的伤也不断地折磨着她,在外守护多年后不得不回到宫中养伤。
赵衡一直视刘国后如亲姐,对她心怀愧疚和感激。
为了安抚南先部落,虽然刘国后无儿无女,常年待在礼佛堂为胎死腹中的孩子和壮烈牺牲的将士们礼佛,不掌后宫之事,但仍然高居后位,无人能替。
“准了!”
太子赵子丰的弱冠之礼是国主亲自操办的,三公主赵子盈的及笄之礼是生母淑贵妃操持。
四公主赵子还却因被罚福孝庵而没有进行授礼,她被罚思过也有将近两年了。
这次就随了国后的愿,让她亲自为自己疼爱过的孩子带簪礼赞吧!
很快,消息便快马加鞭地传到了福孝庵,接到懿旨后的四公主并未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将近两年的清苦日子也让她沉静了不少。
这消息却让整个庵堂的丘尼们震惊不已,这里的人就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想从这里出去谈何容易,但是大家又似乎早就预料到,就像四公主自己说的那样,她本就是王室血脉,从这里回去那只是迟早的事。
晚上四公主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只是将东西装进了箱子而已。给睡熟的小金戈盖好被子,就听到有人敲门,洪梅牵着小玉儿过来。
本来准备明天跟她们道别的,没想到她们倒是亲自过来了。
“知道公主有一天是要回都城的,可没想到分别的日子来得如此突然。你这要回去了,心里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洪梅十分依依不舍地摸着小玉儿的头发。
小玉儿扁起嘴巴,还是那么喜欢抱着自己的母亲撒娇,这两年小丫头也长高了不少,“我也舍不得安姐姐!安姐姐能不能不走呀?”
“这是哪的话,安姐姐的家在昆水城,怎么可以不回家呢!玉儿喜欢安姐姐,舍不得与安姐姐分开对吗?”洪梅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恩,玉儿舍不得!”
“小玉儿也快十二岁了吧!”四公主看着长得越来越标致的小丫头问道。
“已过十二有月余了,很快就是位大姑娘了!”洪梅忍不住来回地抚摸着自家闺女肉肉的脸蛋。
小玉儿奇怪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今天母亲是怎么了,明明是来给安姐姐辞行的,怎么搞得像是在跟自己道别一样。
四公主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女,果然,洪梅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恳求地看向四公主,“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四公主能否帮帮我。”
“但说无妨!”
“我这一生是要在这庵堂度过了,可是玉儿不同,她是无辜的。”
“玉儿,安姐姐回家后,府里缺人手,你跟我去昆水城帮安姐姐操持事务可好?”四公主拉过董玉,捏捏她的脸蛋说道。
洪梅没想到四公主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而且还是用这种的方式,让她不用亲口说出推开自己骨肉的话。
洪梅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浮起了感激的泪水。她起身慢慢举起双手平叠,前后屈膝缓缓下拜,给四公主行了个南鲲国国拜大礼,“贫尼洪梅,叩谢公主大恩!”
“要不得!我本来就是要带着小金戈回城的,再带上个小玉儿,也只是举手之劳,不敢称大恩。”四公主托起洪梅,董玉也赶紧搀扶着母亲起来。
“阿娘,我不去!”小玉儿终于在震惊中反应过来,她虽然舍不得安姐姐,也心心念念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她更舍不得自己的母亲。
“傻孩子,你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你可以常来看望母亲呀!”洪梅擦掉自己的眼泪,苦口婆心地安慰孩子。
“那你为什么哭,你也舍不得我走对不对,我不想让阿娘日夜思念惦记,我只想陪在你身边。”玉儿抱紧自己母亲。
“阿娘不用你陪,在这里有吃有喝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既然这里有吃有喝过得很是舒心,在外面玉儿指不定还吃不上一口饭呢,阿娘就这么狠心让我走吗?”
洪梅一时语塞,这丫头难道跟公主待的时间长了,怎么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玉儿想让母亲离开这个清冷的地方回家去吗?”四公主见两人僵着,得换个法子说服这小丫头。
“想!”董玉点点头,她常常看到母亲站在半山腰,了望着远方出神,她定是也有想见的家人。
“可是你母亲是戴罪之身,如果没有国主的赦免,她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那怎么才能让国主赦免?”玉儿急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这个我没有办法帮你,我自己也是刚刚才被人救出来。听说立了大功的臣民有机会向国主提出赦免的赏赐,将功补过,不过得要你自己去争取。如果你一直待在这福孝庵,恐怕没有机会立功。”
董玉抬头看了看四公主,又看了看母亲,一时间不知如何决断。
洪梅轻轻握住闺女的手,“公主说得没错,阿娘早年犯了些错被罚削发为尼,也连累你阿爹被发配边关,边塞之地苦寒,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爹爹是否熬得住!”说完不禁又泪如雨下。
“阿娘,玉儿愿意跟着安姐姐去都城,我一定会好好做事争取早日立下大功,到国主面前为爹娘求得赦免。”董玉见母亲如此痛心,再也不忍拒绝,她跪地抱着母亲的双腿,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到国主的赦免令。
次日清晨,备好的马车就等在庵堂门外,跟来时满车的物件不同,这次物件不多,却多了两个孩子,住持更是亲自相送,除了洪梅,其他丘尼皆躲在门后墙边偷偷地看着,羡慕、嫉妒、目光呆滞、平静如水等等各式神情耐人寻味。
马车慢慢驶出了众人的视线,四公主抬眼看向破驿站方向,走得匆忙没去驿站那边走走。
“再见了大白牙,你以后要是回来也见不到我了,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