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乌云如汹涌的墨浪,沉甸甸地压在雕花窗棂之外,将整个世界捂得密不透风,天色格外昏暗,就连屋内鎏金烛台散发的光晕,都被这压抑的氛围吞噬得所剩无几。
只听 “吱呀” 一声,雕花木门被匆忙推开,绿芷裹着一身潮湿的寒气,抱着八角铜暖炉小跑进来,裙摆上还沾着零星的泥点。
苏浅月从案牍上抬起眼眸,烛光在她略显劳累的脸上摇曳,轻声问道:“这是从哪拿的?”
“黄鹂姑娘刚刚从军营里拿回来的,说怕小姐冷。” 绿芷一边将暖炉往矮榻旁挪,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妮子倒是有心了。”
苏浅月推开绘着寒江独钓图的花窗,一股裹挟着雨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深秋的南峤最多雨,庭院里的西府海棠在风雨的肆虐下,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 。
“瞧这天气,恐怕又要下雨了。” 这昏暗的天气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苏浅月只看了一眼,便缓缓关上了窗。
绿芷手脚麻利地架好暖炉,铜炉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黄鹂姑娘说这可能是南峤最后一场雨了,再往后估计就要入冬了。”
苏浅月轻抚着已经隆起的腹部,慢慢坐在雕花梨木桌前,借着跳动的烛火,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玉簪。
簪身雕刻的并蒂莲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喃喃自语:“半年了... 你还好吗。”
屋内的温度在暖炉的烘烤下渐渐升高,绿芷搬来一个枣红色小板凳,安静地坐在暖炉旁。
她偷偷瞧了一眼苏浅月,见自家小姐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思念,便知趣地闭上了嘴,生怕打扰到她。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黑暗,紧接着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 “噼里啪啦” 地砸向青石板。
绿芷连忙往炉中添了一把柴火,火苗瞬间蹿得老高:“小姐,要不你先去歇歇吧,有我看着火呢。”
苏浅月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我还不累。”
自从有了身孕,她时常感到疲惫不堪,腹中的小家伙也格外调皮,时常在肚子里拳打脚踢。
窗外的雷声似乎惊醒了胎儿,小家伙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苏浅月低头看着腹部,脸上满是慈爱,轻轻拍着小腹:“峤儿不怕,母妃在呢。”
此时,苏浅月也不知道腹中胎儿究竟是男是女,后来想到孩儿肯定会生在南峤,索性便唤峤儿为乳名。
峤儿闹腾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累了,这才安静下来。
绿芷瞧着苏浅月泛着母爱的模样,由衷地说道:“小姐,都说母子连心,小主子肯定也听到了小姐的声音。”
苏浅月转头望向绿芷,心中感慨万千。
绿芷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了无数个艰难的日子,不管发生什么,她始终不离不弃。
“绿芷。”
“嗯?小姐怎么了?” 绿芷疑惑地抬起头。
“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了,心中可有心仪的男子?”
苏浅月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绿芷也就比自己小了半岁,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绿芷的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如同熟透的苹果:“小姐... 您说什么呢...”
苏浅月脸上闪过一丝坏笑,身子往前靠了靠:“诶呀,这件事我还得好好的为你想想。”
“就比如南峤侍郎身旁那个周侍卫怎么样?听说他箭术高超,为人也忠厚老实。”
“再比如中州知府身边的文书?人也不错,长的白白净净,说话也很有涵养。再比如……”
“诶呀小姐!” 绿芷皱着眉头,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阻止苏浅月继续说下去。
苏浅月见状,故意叹了口气:“那好吧,不想听就算了。”
见绿芷没有反应,又故意小声嘀咕道:“岩肃至今也未婚配,等哪天得和逸尘商量此事,看看哪家姑娘比较合适。”
果然,绿芷听到这话,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坐在暖炉前,委屈地噘着嘴。
苏浅月忍住笑意,试探性地问道:“怎么?吃醋了?莫不是喜欢岩肃?”
绿芷目光躲闪,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弱起来:“才... 才没有呢。”
“哦~是吗?” 苏浅月挑了挑眉,“也不知是谁,成天跟在人家身后,一口一个岩肃大哥叫着。”
绿芷坐在板凳上,趴在膝盖上,小声嘟囔着:“小姐就会打趣绿芷。”
“某人既然不说实话,那我就真的只好为岩肃寻一门亲事了,毕竟人家对咱肃王府忠心耿耿,我也不好怠慢了人家不是。” 苏浅月佯装认真地说道。
绿芷见苏浅月不像是在开玩笑,立马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别!”
苏浅月瞧着绿芷紧张的样子,笑意盈盈:“怎么?肯说实话了?”
绿芷揉搓着双手,支支吾吾地说道:“岩肃大哥一身正气,毫无小人作为,况且… ”
“况且人家对绿芷是真心实意的好,绿芷也都记在心里,而且绿芷也不知道岩肃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绿芷也始终不敢说出口。”
苏浅月嗔怪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绿芷的额头:“你呀你。”
“若岩肃大哥对你不上心,又怎会赠你那个手镯?”
苏浅月见过那对手镯,平日里绿芷一直不舍得戴,就用厚布包着藏在旧衣服的最里面,生怕磕了碎了。
虽然那对手镯只是用最下等玉雕刻而成,但也得要五十两银子,这可是岩肃一年的月钱。
绿芷羞红了脸,默不作声。
随后,苏浅月用手扶着腰,缓缓走到雕花梳妆台前,拉开凳子。
“你过来坐着。”
绿芷虽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坐在椅子上:“小姐?”
苏浅月并未言语,而是从雕花首饰盒里取出一对翡翠耳饰。
下一刻,绿芷只感觉自己耳垂传来冰冰凉凉的触觉。
等一切结束后,苏浅月掀开镜子的幕布。
绿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垂上挂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耳饰,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小姐,不可。”
绿芷肉眼可见的紧张,这对耳饰她见过,乃是先皇赏赐给苏家,再后来就作为了苏浅月的嫁妆,平日里苏浅月都不舍得戴,如今却戴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份厚礼她又怎敢接受?
苏浅月按住绿芷的肩膀,望着镜子里的她,微笑着说:“你呀你,光夸别人的好了,我们的绿芷也不差呀,对不对~”
“这对耳饰就算是姐姐给你添的嫁妆,等日后我要亲自送你出嫁。”
绿芷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小姐... 我...”
苏浅月打趣道:“诶呦,我们的绿芷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么爱哭鼻子呢?”
绿芷听着苏浅月的话,强忍着泪水,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