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有不死的。”
薛城主视死如归。
“有生就有死,持平常心就好。”
郁金堂满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又要炼不死丹?”
原来说那么多都在这里等着,当年薛家跟隔壁陆家合伙倒卖不死草,但不易保存,俩家一合计,开始用不死草炼制丹药,贩卖给凡人,谋求暴利。
但是,这东西有很强的副作用。
“看她怪可怜的,我总不能一刀杀了她孙女,让她不用等了。”
“你一直以来都这么极端吗?”
“看情况吧,我不极端的时候,都在魔界躺尸,一出魔界,跟人打交道,我总忍不住大发慈悲,可能我就是天生的菩萨心肠,来普渡众生来的。”
“所以,你救人的办法就是杀人?”
郁金堂一挑眉,觉得她分析自己很有道理,一拍手,一副你说对了的表情。
“我真的看不出来,你跟山君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
“就怎么说,可能我就是比较天赋异禀,一生来就是这么善良,都不用人教。”
薛城主把茶杯倒扣,“你颠倒黑白的本领,很流畅。”
“当年有个姓霍的人把检举信藏在茶叶里,一路跨越搜查,冒死递到仙门,说断肠城薛家不辩是非,搞不死丹,抓了不少药师下饕餮炼狱。”
郁金堂探过去身子,把杯子翻回来,给她倒满茶水。
“都不是好东西,我们坐下来好好喝茶,刚刚睡醒,不想大开杀戒,喝茶。”
郁金堂放了一点威压下来,压住了薛城主蠢蠢欲动的剑。
“我不想跟你争,但是请你离开断肠城。这里不欢迎邪祟。”
“你们金盆洗手就成好人了,我都死过好多回了,这么没个人给我颁奖?”
郁金堂很不理解,修真界本来就是你杀我,我杀你,凡俗界的好坏标准,不适配修士。
夸我两句,我又不能原地飞升,搞屁吃。
骂我,我给你两刀,你就没机会再嘚瑟了。
薛城主还想再说什么,忽而她左手小拇指上就被系上了一根红线。
一个佝偻着背的白胡子老头,笑吟吟说:“她今日红颜明媚,你今日白发苍苍,不生不死,蹉跎生生世世。”
郁金堂揪住他,这爱男公被她提起,顷刻间精气吸干,化作干瘪尸体。
是一只白皮癞蛤蟆。
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原来自己吃不到,也要替好兄弟们谋福利。
“我觉得你跟谢冕不合适。”
郁金堂道。
“所以她没答应。”
“为什么不挽留她一会儿?”
“要走的人,始终会走,不会因为别人停留。”
薛城主想烧干净这红线,但发现烧不断。
郁金堂坐下来,将那白皮癞蛤蟆化作白骨,点了一支骨头递过去,将那红线烧断。
她最见不得替人说媒的,也不喜欢牵红线的,人这东西,寿命短暂,都结阍去了,谁来把无情道发扬光大?
郁金堂希望无情道遍地开花。
“你觉得你很痴情?”
“你很骄傲自满,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
郁金堂把手洗干净,“你再刺激我,我要发疯了,看在你勉强有用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我疯起来,没药治。”
过了一会儿,郁金堂又凑过去问:“她雕刻的那些若木傀儡还有剩余的没?我找过去的时候,都烧干净了。”
薛城主一副见鬼的表情,不想搭理她。
“你不说话,我也要发疯,我讨厌被人忽视看不起的感觉,让我觉得我依旧是微不足道的一条小虫,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
“没有。”
“好的,我要是找到半具若木傀儡,我要拆你薛家的祠堂。”
“晚了,早烧干净了。”
郁金堂似乎想起点什么,给薛城主竖起大拇指。
“如果你子承母业,继续炼不死丹,你会把我当做知己看待的,而不是如今这样针锋相对。”
惋惜得好像死了亲爹。
要多假有多假。
-
白狼心好端端走路,忽然被绊了一跤,脚踝一痛,一根红线跟铁丝虫一样,死死卷着她脚踝,要把骨头绞断。
程星客蹲下去,试图用手去掰断,但是发现这东西看似软绵绵,但是劲大得跟铁丝虫没差。
“这个好像是爱男公牵的孽缘线。”
蓝尸自己家里也有一根,但是一下子就弄下来了。
“虽然我自己是修士,但是我真的很爱算吉凶祸福,还有八字,蛮多道士给我算过,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谁挨着我,谁就得死。”
白狼心到抽一口凉气,不知道是谁要被自己克死了。
人的气运有高有低,好的人靠在一起,那是好运翻倍,惊喜连连。
不好的人挨在一起,那是贫贱放贷,利滚利,穷得讨饭的碗都没得。
“我不信,白师姐吉人自有天相。”
白狼心一副你不懂的高深莫测,“好师妹,你知道为什么古代皇帝都爱自称孤家寡人吗?”
蓝尸竖起耳朵。
“因为她们命格都太好,身边的人承受不住她的运,折煞是也。”
程星客又道:“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北疆说女人有旺夫相,其实是反着来的,旺夫,所以自己衰,气运被红线借运,转给了丈夫。”
“似乎看起来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蓝尸疑惑问道。
但是道长一直待在白师姐身边,也没见着她有什么影响,只针对男人的么?
白狼心逮住机会,义正词严疯狂点头,“别人一个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师妹你一个人待着,要比你跟南宫鸩待在一起好。”
蓝尸困惑不解。
白狼心趁热打铁。
“师妹,我来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一位道长,虽然没名没姓,但是她可了不得,号称一人之力荡平北疆邪祟,堪称邪祟的噩梦,正道之光。”
程星客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莫名其妙重了起来。
白狼心一巴掌打在她背上,“挺直,别驼背。”
蓝尸笑道:“道长很了不起。人一出生时,就有名有姓,道长可能修的道跟我们东疆的不一样。”
有些修士主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爱留名字。
程星客摇摇头,“我一出生就是这般高矮胖瘦,是真的没有名字。”
蓝尸沉吟了一会儿,“我家里取名字,都是从现成的字典里翻,道长需要我把字典借给你吗?”
白狼心以为程星客不说话就是在不好意思,刚想替她开口要,忽然程星客点点头:“大家都有名字,我也想要有,称呼起来更方便。”
得,人形诛魔剑开始会思考了。
绕了半圈,白狼心拉住蓝尸的手:“师妹,你师姐是个冒牌货。你师姐被人夺舍了。”
她再度把程星客推出来,继续营销,“这位道长刚开张诛魔生意,原本一单十两银子,现在打八折,师妹,你感不感兴趣?”
蓝尸一副不愧是小药仙的崇拜表情看着白狼心,又指着自己。
“白师姐,我没想到你的医术已经精湛到不号脉,不问诊,就可以大概猜到我跟师姐的病情。
只不过,有一点不对,不是夺舍,是我们两个都得病了。”
白狼心拉住蓝尸,生怕到嘴的肉飞走,她真的缺钱缺的要死,蓝尸随便掉两块金叶子,都够她好吃好喝一段时间。
“不是师妹,你听我给你说,南宫鸩不是南宫鸩,她之前的躯壳里,已经换了人,真的那个不见了,住了一个假的进来。”
蓝尸不说话。
白狼心看有戏,继续卖力推荐程星客上门诛杀邪祟服务。
“她可能要杀你,你从小到大被各种天材地宝养着,你的血对修仙的来讲,简直是大补,对邪祟来讲,更加了。”
她一副我为你着想,但是你误解了我的心碎表情。
含泪望着蓝尸,“好师妹,听我一句劝,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你看皇帝坐龙椅不都一个人,好东西都是不舍得跟人分享的,你再跟那个邪祟待在一起,我真的怕你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蓝尸替她擦擦眼泪,“可是师姐对我很好啊,虽然有时候变来变去,但是我觉得师姐还是对我不错的。”
“比如呢?”
“她给我剥橘子,会督促我学习,会给我买好吃的,还会给我唱歌,讲故事……”
白狼心听不下去,南宫鸩她会有这么童心未泯的时候,她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有点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
“师妹啊,不是师姐说你,就是有些时候,人得分什么是真好,什么是假好。
你看,你母亲蓝仙师把你养这么大,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你,你觉得,她跟那个比较起来,谁对你更好?”
“我娘跟师姐不一样的。”
白狼心就差把手伸进蓝尸兜里掏钱了,她真的很能理解,为什么蓝京观要跟蓝尸弄那么厉害的禁制了。
但是也没用,估计那邪祟几句甜言蜜语就给蓝尸哄的晕头倒向,小偷上蓝尸家里,她主动开门不算,还会给她指路。
“哪里不一样?”
“我娘把我生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是割舍不掉的,始终都是母女,但是我跟师姐是没有血缘维系的。
如果有一天,缘分尽了,是会主动散开的,我不想生离。”
“可是还有死别,她百分百要害死你。”
白狼心越说越激动,忽而看见蓝尸手臂在流血,滴答着墨绿色的液体。
蓝尸捂着手,不给她们看见,但是为时已晚,被白狼心一把抓起来:
“你看,她来了才多久,你就堕魔了,蓝仙师知道,她该多伤心难过,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居然被一个邪祟带坏了。
整个蓝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替家里人想想,她们都很关心你。”
蓝尸好像受刺激了一样,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在痛苦地流着眼泪。
白狼心觉得自己说过头了,立马跟蓝尸道歉。
“师妹我不是怪你,只是跟邪祟待一起,你会变得跟她们一样坏,人是人,邪祟是邪祟。
跟有毒的花不能放进茶杯里泡着喝一样,知道它有毒,我就放远一点,不挨着就不会出事。”
蓝尸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一直在对着她喋喋不休,好多张嘴,在脑子里喊,忽而血顺着七窍流出来,她摸着血,朝地上一倒。
白狼心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立马接住蓝尸。
“怎么办,我感觉我要死了,蓝京观她特别护犊子,不是我害的,她也会找我麻烦。”
程星客接过蓝尸,替她封住抑制不住的魔气。
“一直不说,问题会越来越严重,我跟你一起的,我没有拦着你,我也有责任。”
程星客替蓝尸号脉,她身体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在乱走,前一刻正常,后一刻癫狂得像油锅里甩进去的水。
“那我写封信,寄给蓝京观?”
“好主意。”
俩人把蓝尸带回了人才客栈,替她洗干净血渍,又喂了一点驱邪的三清丹。
白狼心写完信,又开始踟蹰,蓝家那边脾气都比较火爆,蓝尸蹭破点皮,都要暴跳如雷,蓝京观总共就两个女儿。
长子英年早逝,次子又中邪不治。
白狼心觉家家有本难的经,蓝家分上下册。
“腐肉不挖越长越大,你要害怕的话,换我去寄信。”
仙门在凡俗界也有特定的驿站,跨区域有点烧钱,但是也挺快的,总之比御剑飞行或者徒步走要快很多。
但是,一般仙门驿站都是交给当地凡俗界的散修打理,类似于食堂承包。
白狼心觉得说的在理,小病不治,大病难治,从兜里掏出之前赚来的十两金元宝,又收回去,“我其实以前也有钱的。”
程星客看着她。
“但是我被人忽悠,把钱搞丢了。”
白狼心觉得也怪丢脸的,但是对方说得天花乱坠,好像真的可以诶,立马就心甘情愿掏钱去了。
“寄信应该不花钱,花灵石。道长,你兜里有吗?”
程星客开始抠八卦镜上的绿幽石,递给白狼心。
“其实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我是一个伪人,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钱可有可无,如果没有,那就算了,别人愿意给我,我就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