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觉得这些药材哪个好？贵的买不起，便宜的看不上，我早知道多捞点银子出来了。”
白狼心觉得她站在程星客边上，哪怕用易容术，也照样瞩目，干脆懒得弄。
她站在一处草药摊子前，捏着一把切好的熟乌头。
“你买这个做什么？”
“这话问得好没意思，我难道还能买药害人不成，正儿八经受过药圣道心的，没事闲得慌浪费钱毒别人。”
程星客辟谷，一路从北疆雪域走到东疆，也不住店，睡觉了就找棵参天大树打坐。
要钱，她也是囊中羞涩，但还是掏出了一袋子碎银子出来。
白狼心笑逐颜开，一掂破布口袋，也才二钱，闭眼，扭头，很想就近杀个邪修打劫。
“不够么？”
“够，可太够了，够我买两麻袋。”
回去就药死你，白狼心吃了程星客不少修为，加上谢冕的妖骨，这日子除了穷点，没什么不好的。
许是最近老实，程星客也没看她太紧，“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你要做什么，这药集到傍晚就散场了，你别一去就不回来，她要是见到我，肯定会一掌打死我。”
白狼心跟那个邪祟不对付。
程星客又走回来，把自己背上的诛魔剑往白狼心背上一挂，沉得白狼心朝后倒。
“剑上有三道保命符，它既然假借了南宫鸩的躯壳，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出来，闹市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差，它要动手也会挑人少的地方。”
白狼心朝地上一坐，太阳晒得她眯起眼睛，很不舒服，躲在阴凉地，她望着程星客：“行了，别啰嗦，快去快回。”
一溜烟就跑不见影，白狼心背不动那诛魔剑，拖在地上走，东看看西瞧瞧，别提多新鲜，神清气爽，她真的想感谢一下谢冕。
她忽然想到什么，凑到一个药摊子前，捞起一把晒干的玫瑰花来，没被硫磺熏过，怪香的，供长明灯怎么供来着，她说是说过很多遍了，但是别人弄来的灯油是香的。
断肠城什么都有，白狼心想着谢冕喜欢金鱼跟石头，干脆给她弄个坟，把她其她骨头都收作一处，上个贡品。据说她娘是狐妖，要埋涂山还是青丘，这是一个问题。
白狼心觉得口渴，街边有叫喊卖酸梅汤的，她眼馋得不行，恨不得把二钱碎银子捏多一点。
“口渴那边有口井，冬暖夏凉，城内的豆腐都是用这口井的水磨出来的。”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挡在她身前。
白狼心正心烦，把脸埋进膝盖里，懒得理睬。
少年看了她一眼，走开了，等来的时候，端着一碗水，春风暖熏熏的，带着一股暖浪，她把水递给白狼心。
“喝吧。”
白狼心啧了一声，人生地不熟，谁敢喝你弄来的水，眼前这人浑身都跟火炉子一样散着热气，凡人感受不到，修士却能。
那少年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白狼心觉得这些天确实过得舒坦，也不想败坏心情，接过那一碗水，碗口一斜，把手洗干净了。
“谢谢你的水。”
少年完全不带认生的，大咧咧坐在她边上，有一搭没一搭攀谈。
得知白狼心是看断肠城十八名景的时候，她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立马掏出新做的宣传册子。
工艺比之前改良了许多，之前都是黑白风格，现在请了新画师，弄成彩墨的。
就是做起来费功夫，跟印刷门神像一样，需要单独染色。
“你觉得这一版宣传册怎么样？”
“不怎么样。”
白狼心觉得她好烦，断肠城内管得严，城主不喜欢有人作乱，邪祟踏足，一般都是消失了，程星客非说帝鄢分身在这里，把她也拖过来。
找了三天，见着个鬼了。
“你怎么不在原地等我？”
程星客手里提着两串铜板。
白狼心起身，拍拍屁股，又坐回去，心道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晒得要死，我干坐着晒成干也不见你回来，我又不是死的，晒着热自然要找个地方躲着。”
伸着手，要她拉才肯起来。
程星客拿起剑，看了一眼边上的少年，冲她点点头，拉起白狼心，“走吧，现在有钱了。”
少年丝毫没生气，反而笑吟吟，“我看阁下不像凡人，若是有难处，可以去城主府的衙门，特殊人才引进，每个月会有补贴拿。”
“谢谢。”
程星客礼貌回她，也不知道那少年是拿了多少钱，又逮住程星客问画册好不好。
两个人说了很久，随后对方掏出一封深紫色信笺，说是过寿，请外地朋友过去凑热闹。
“一定要来！”
程星客点点头，“会去的。”
一路上，白狼心都在想钱，想着能捞一点是一点，今天当子午簪，明天当什么，总不能坐吃山空，没逮住帝鄢分身，先把自己饿死。
她要吃肉 。
味觉回来的那会，她吃臭鳜鱼都是香的。
“我不想再睡桥洞了，你想个办法，实在不行，你去支个摊，替人看手相，测测吉凶祸福。”
程星客摇头，“我真没学过这一门。”
“那你还会什么？”
白狼心恨铁不成钢，有这修为干什么都能行，非说不会看手相，不老实。
“除了杀邪祟，会的不多。”
恨得牙痒痒，真没遭过这穷酸日子，白狼心看着那一把熟乌头，忍了一会儿，好日子在眼前，要微笑，耷拉个脸福气都被吓跑了。
“一分钱难倒仙门客，说出去会被笑死，不过话说回来，这城内邪祟少得可怜，业务不对口，哪天有邪祟给你抓，还不得赚个大的。”
“我想去。”
程星客举着请柬，对方聊起风土人情来滔滔不绝，学识渊博，说她家中收集了不少古籍宝卷，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她想找一样东西，古籍上或许会有。
“要去你去，人多事多，不想扎人堆里，她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去的修士肯定一大片，我要露面，指定被人认出来。”
她拈起那请帖，看着金光闪闪，摸摸上面的金粉，给她搓下来一片金箔。
她又改口：“我撤回刚刚的话，她家一定很有钱，我要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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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看着坐自己对面挡着脸的白狼心，又移开眼睛，她边上，程星客很规矩地坐着。
她微笑，看着不远处的邀请人端着酒敬酒，转回来，淡淡道：“她灵元散了，但修为不低，要打出去打。”
其实昨天就猜到这人是谁了，但是，真听着别人叫她城主，总觉得不舒坦，人家的十六岁，自己的十六岁。
程星客点头，“好。”
白狼心想走，又怕走远了，落单被抓，挺不是滋味的，夹个花生米都掉好几次。
郁金堂笑着把花生米推过去。
白狼心头恨不得埋进桌子底，杀人要趁早，当时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别管那么多，先杀。
“道友，来这里做什么？”
郁金堂依旧装得像模像样，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杀邪祟。”
“那恐怕难找了，她虽然不配灵剑，但这六百年，城内一直很太平，没有别的，就她，跟她手底下的散修。”
郁金堂私底下打听了一下，城主姓薛。
这一顿饭吃得没滋味，各怀鬼胎，薛城主走过来时，见一桌子菜就白狼心那边吃了，其她人都没动筷子。
她一屁股坐在郁金堂身边，端酒，笑道：“‘酒逢千杯知己少’，都满上，这蔷薇露我是真的喜欢，大家干一杯！”
在场的人，五湖四海，东南西北中，没她请不来的人。
郁金堂也没开灵识，一股子正道修士的味要把她熏入味，开灵识，脑浆子都要摇晃均匀。
“白师姐，你也来了？不是说你回老家去了么，御剑过去，也得小个把月。”
蓝尸的眼睛已经大好了，听见城主养的铎萝花要死，也来了城主府。
白狼心可算找到人说话了，一把拉过蓝尸，坐在自己边上，“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我家被炸了，半道上遇见这位道友，相见恨晚，便结伴同行，打算调查作乱的邪祟。”
蓝尸有些害怕，抓着手，讪讪笑道：“城主后院养了好多花，白师姐，你不是很想去西疆看铎萝花么，城主她种了一棵。”
白狼心眼放精光，这宝贝可不多见，立马把话题歪到铎萝花上。
三能打的在喝酒，俩不能打的在瞎聊天，喝到一半，忽然有行酒令。
郁金堂摇了摇签筒，掷出来一支签，要她写一联对子，要至少写出断肠十八景中两个景点。
还要有典故。
郁金堂笑而不语，薛城主理解点头，给她倒满三大杯。
白狼心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图个吉利，年年都搞这个，有好的能糊墙上当宣传语，也有做不出来的。不玩律令，也有骰盘令。我怪没先问你们玩那样。”
也没说要考这个，看其她桌，也有负责行酒令的律录事跟斛录事，每桌抓一个最能打的当明府主持全场。
郁金堂难得脸红，虫不能光晒太阳，有时候也需要读点书，一仰头，酒喝得精光。
轮到程星客抽，她比郁金堂还惨些。
律令这一筒签子里，都是要求做对子，但是上面的要求各不相同，程星客看上去斯文，像读书的，一翻签子。
完蛋，要求对仗工整，要求有典故出处，还要绕着断肠城的历史人物来写。
才来没几天，根本不认识，也没闲工夫在断肠城内瞎逛，唯一认识的人，都在跟前了。
话不多说，程星客自觉倒酒。
薛城主哈哈大笑，“道长听口音像北疆那边的，北疆风光巍峨，挺漂亮的。怎么想着东下呢。”
“北疆邪祟荡平，就过来了。”
郁金堂听着稀奇，北疆太冷，她根本没去过，“道长少年英才，在下佩服。”
说着就是要起来敬酒，薛城主赞叹一声，这真给她找到知音了，拉着程星客喝酒。
“我人生一大志向，就是守好这一方城，别的也没有了，道长年轻有为，真是高人不露相。 ”
程星客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些，她以为跟吃流水席一样，支一张桌子全都是不认识的人围一块吃饭。
盛情难却，她根本就没喝过酒，那蔷薇露浅粉色，闻起来甜滋滋的，郁金堂使劲灌酒，薛城主人来疯，闹到最后，左手倒一个，右手倒一个。
白狼心一脸“你酒里下药了？”的表情。
薛城主唉了一声，“本来还想跟道长说一声，她要的东西我找到了，翻箱倒柜，找了个通宵，可算翻出来了。”
白狼心知道程星客能打，但也没想到这是一尊杀神，好奇问道：“什么东西这么稀奇，我可以看看吗？”
薛城主叫来两个侍从，将喝醉的俩修士搬走，“说稀奇够不上，只是当年凌绝宗的孤本，有市无价，我手里这一本还是手抄的。”
碍事的倒下来，白狼心又灿烂起来，跟着薛城主过去。
一推开书库门，放眼看不到边，全都是三层楼高的巨型书架，需要搬着梯子上去拿书。
薛城主把那本《符箓合集》拿出来，书页泛黄，有些脆，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翻出来其中一页标红的符箓。
白狼心对这个没兴趣，她又不是符修，蓝尸倒是感兴趣，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白狼心抱着手，在藏书阁踱步，忽然看见一卷挂画，貌似也是在行酒令，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围在郊外，有说有笑，本来匆匆看过就算了，偏她看见一个跟自己小时候长得特别像的。
着紫衣，眉心血痕，正抱着一支签筒，使劲摇签。
怕画上涂着东西防虫，她也没贴上去，紫衣边上，是一个穿红袍的少年，模样跟如今的城主没差 ，几乎是照着画的。
退后，看最边上的题字，她扭过头，看拉着蓝尸讨论符箓的薛城主，转回来，这画是六百年前画的，保存的怪好的。
那边薛城主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脱下手套，跟蓝尸热烈握手，“西疆蓝家不愧是符修传家，受益良多，改天，你母亲有空，我也想请她过来喝杯薄酒。”
说着，将《符箓合集》里特殊的那一页用灵力转印出来，做了两份，递给蓝尸一份。
符箓有画好的范本符箓，也有直接雕刻好的木符箓，用朱砂拓在黄纸上。
看个人喜好。
“城主客气了。”
蓝尸感觉自己又回到西疆家里，但薛城主跟姐姐认识，她也不太反感。
她说话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