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是想掐死她的,她讨厌蠢人。
她下山时,曾经在潇湘城内,遇见一个富贵人家嫁女儿,那边有哭嫁的习俗,没见过觉得新奇。
郁金堂变成飞蛾,落在她家房梁。
新娘掩面而泣,凤冠霞帔,穿金戴玉,但是她在哭,她身边的一个女孩也在哭。
等哭完这阵子,新郎死了,连带着新郎全家跟在外院喝酒的男人们都死绝了。
七窍流血,面色发紫,不用请仵作都知道是毒杀。
妹妹养了很多乌鸦,乌鸦是她的耳目,她带着哭泣的姐姐逃走。
郁金堂挂在妹妹的衣摆上,妹妹对着姐姐说,你不要嫁出去,你嫁出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
很早的时候,郁金堂就在想,为什么人族会有阍因这个东西。
魔物都需要吃掉另外一半去繁衍,人族能够诞生新人的女人却反过来被男人吃。
简直是倒反天罡。
这一对姐妹逃跑了,郁金堂不知道她们跑去了哪里。
但时隔六百年,郁金堂在桃源宗上看见了她们其中的一个。
隔得太久远,加上她们又长得很像死去的母亲,郁金堂也不知道见到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凡人尚且知道逃跑,修士还执着于害死人的情爱,郁金堂是不理解的。
假若地上掉下金元宝,想尽办法都要去捡回来。
但是阍嫁这东西,直觉就告诉女人们不对劲。
哭嫁,其实也不是表演艺术,郁金堂看着她们在哭,流下来第一滴眼泪。
湿热滚烫,像要打透这一张纸糊出来的皮囊。
跟交媾无关,跟利益无关,纯粹的感情,郁金堂喜欢这个。
美好的东西,应该长存不朽。
她内心恐惧谢冕离开自己,不管是哪一种离开,她都无比憎恶,好似切开了她的一只臂膀,无法适应,无法接受。
“你见过司马霁几回,就情根深种上了。”
郁金堂松开她的脖子,在她额头写字。
南薄的心里话,她都能听见,哪怕她死过一次之后,依旧能够听见。
脖子是完好的,似乎并没有被切开。
“我……”
南薄想了一会儿,现在应该算作是全息游戏,她现在是“夺舍”了原本剧情里的司马霁身边的小师妹南薄。
下一秒,郁金堂捏断了她的脖子,看着她在那个系统作用下,起死复生。
枷锁印没有消失,系统并不能超过她的规则。
“南薄,你究竟在爱什么呢,美色吗?本尊可以把司马霁的脸撕下来,送给你,摆在床头观赏,还是装裱成画,都可以。”
郁金堂尖锐的爪子反过来,寒凉如刀,磨蹭着南薄一掐就断的脖子。
“本尊就是很不能理解,你只是爱他的美色而已,又何必在意他的感受,抢过来,占据他,玩腻了再吃下去,寻找新鲜的玩具,这样不是很好吗?”
南薄吓得跪在地上,连看见她的衣角都在害怕。
郁金堂疑惑,“感觉像你们人族说的买椟还珠,美色是珠子,你却把盒子要走了。”
她把南薄扶起来,从上到下地看着南薄。
“神女已经是过去式了,本尊想要的是漂亮的男人,越漂亮肉质越鲜美,南薄,要不要入魔?”
郁金堂拉起她的手掌,把她的魔血赐予她。
南薄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很恶心很烦躁,粘稠的液体在身体里乱蹿,有热乎乎的血块在肚子里翻腾。
她呛咳出墨绿色的血,等她手掌上的眼睛看见自己后。
她确定自己入魔了。
“替本尊去挑选一些漂亮男人回来,本尊相信你的审美,不要让本尊失望。”
郁金堂把司马霁从乾坤袋里甩出来,他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凌迟都算是善待,他出来时,就是一副白骨头架子。
血肉被吃干净,只剩下骨头跟没来得及吃的内脏。
郁金堂给他栓了一根狗链子,递给南薄,十分和善地笑着。
“从现在开始,司马霁是你的狗了,你想怎么对他都可以,但是你需要谨记,狗始终是需要被粗暴对待。
不能给一点点好脸,要时刻让他惴惴不安,害怕被你抛弃杀死。
这样,他才会对你心悦臣服,把你当做至高无上的神去膜拜。”
郁金堂识海里的系统想要逃跑,但是被郁金堂一把抓住,死死囚禁在识海当中,来的轻巧,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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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东疆为之一震,崇月宗成为了魔尊的行宫,不仅如此,魔尊大肆寻找美男。
“找到了。”
南宫鸩依旧穿着那一身浅绿色道袍,她似乎只有这几套衣服,走到哪里,郁金堂看见她都是这一套。
幻术一贴,起码也好看些,郁金堂看着南宫鸩捧上来的两朵冥泉花。
花瓣凋零,花房内膨胀发育,隐隐血光,冒着煞气。
很多具骨头,悉数装在一只乾坤袋里。
郁金堂把两朵冥泉花放在盛满血酒的金樽内,一朵是师姥的,一朵是枳明的。
她抬手给南宫鸩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宝石蓝的圆领袍衫,露出雪白的衣领。
她斜靠在宝座上,仔细打量,又给南宫鸩添了一条赤金蹀躞带,缀着貂尾。
南宫鸩表情始终都是很淡的,魔尊的威压,没有魔物能够不听从。
魔物就是简单地东西,永远只听命于最强的那一个。
这样的族群,天生是产生不了复杂的感情。
“本来想问问你,但是又觉得你比蕊姬还木头。”
郁金堂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番南宫鸩,英姿飒爽,她别了一朵碧桃在她发冠上。
“魔界确实不如人间漂亮。”
郁金堂道。
南宫鸩“嗯”了一声。
郁金堂闭眼,忍耐了一会儿,又抬起笑脸,魔物都这副死样,把魔物朝死里打,也还是这副样子。
跟一块木头生气,不值得。
南宫鸩这个魔物很有意思,她身上的恶果是白色的,没杀过凡人,甚至补功德把恶果弄白了。
“我还没去过西疆,蓝尸想要带你回去她家里,你想去么?”
南宫鸩是猜测到有另外一套天道覆盖在这一个人间,她会在坠落无色河后,被人夺舍。
观察了很多次后,南宫鸩决定金蝉脱壳,假死逃走。
只是没想到,她留给蓝尸的那一具若木傀儡被邪祟占据。
“想见一个人,拈花剑。”
南宫鸩对于剑术的追求,还没被填满。
“魔物去西疆可是会死的,她只当做你入魔,应该还不知道你就是魔物。”
郁金堂看着南宫鸩,一脉同源的魔物,算起来,两只魔物还算得上是亲戚。
“她或许不会因为男人杀死你,但是立场会让她杀了你。”
“她打不过我。”
南宫鸩道。
郁金堂被逗笑了,“我劝你别试,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掉以轻心被人干掉的。”
她的前车之鉴。
“我不想她死。”
南宫鸩忽然道。
她第一次被夺舍时,就有意识埋了一缕神魂在躯壳上,被夺舍之后的她跟蓝尸,会被人操控互杀。
蓝尸自刎的那一回,南宫鸩活下来了。
如果是斗兽场必须二选一活一个,南宫鸩要把裁判拽下来,替蓝尸去死。
“立场呢,不管蓝骨能否复活,蓝尸始终都是西疆蓝家的修士,她犯下大错,蓝京观作为家主,都会护短庇佑她。”
“我是我,我没杀过凡人。”
南宫鸩朝后退了一步,她朝郁金堂行了一个抱拳礼,面若冰霜,不近人情的魔物,抽出了自己的木剑。
“我要你从她身边离开。”
蓝尸回到西疆去,那里会有疼爱她的母亲们,有忠诚于她的家臣。
没有痛苦,没有魔物,蓝尸会变成蓝家的家主,一切都在美好发展。
蓝尸会顺利长大,成为西疆新的一代宗师。
“你不能说服我,你也无法战胜我,同之前那样不好么,永远臣服,跪下来,当我的下属,我得到什么,都会分给你想要的。”
郁金堂很不能理解别人身上的偏执,她既欣赏她们的不择手段,毒辣狡诈,也厌恶她们的不听话。
“你会代替那些男人,害死蓝尸。她的命是好的,你出现就变坏了。”
南宫鸩第一次回自己的老家,在一片焦土中,触摸到很多魔物的记忆。
郁金堂告诉帝鄢,谢冕被修真界的修士杀死,帝鄢勃然大怒,随即被郁金堂一剑劈开。
诡计多端的郁金堂,骗过了帝鄢,她杀光了魔界全部魔物,冷漠无情。
魔物嗜血好杀戮,但那些魂魄残念里,郁金堂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
既不兴奋,也不感到快乐,只是一味杀戮。
杀光了所有魔物,郁金堂一头扎进幽冥血池,魂魄跟肉身剥离,她的魂魄直达血池深渊。
魔头的魂魄纯粹了,再也没有烦她的鬼魂跟她共享躯壳。
“南宫鸩,你也修无情道么。”
郁金堂已经很久没用过自己的佩剑了,她的道心并没有消解,魂魄永生,她的道心融进她的魂魄。
每一次她怨恨时,道心会告诉她,杀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