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行驶在旷野。
维瑟站在窗前注视着外面的景色,漆黑的荒郊偶尔看得见远方亮着星星灯火的村落。不同于城市的繁华,列车途经之处大多都是这样的风景。
“她该不会是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
——知道啦,下午见哦老师......
想到伊丝克像是要打断什么的样子,维瑟便有些烦躁的摇摇头,随后一头躺在床上。
自己的学生该不会真的要重走他的道路吧?那条充满阴暗与血腥的路途,魔术可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曾经的维瑟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伊丝克呢?老师、助纣为虐的帮凶......
维瑟闭上眼想了好一会儿,心里总是感觉七上八下的。
哐啷哐啷......
列车驶过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与此同时维瑟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唔......哪位?”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维瑟打开门,提莫尔端着咖啡杯靠在门侧,接着走进了房间。在夜间品尝咖啡是提莫尔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你不也一样?”
提莫尔和维瑟简单闲聊了几句,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和谐又融洽......说起来,自从那次一别之后两人还没有像这样平静的坐下来聊天。
“......拜托,摸鱼也要有个限度吧?伊丝克差点出事了耶......”
“啊,我知道啦,抱歉......”
维瑟深吸一口气,随后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话说,伊丝克对提莫尔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才会再三叮嘱他要亲自把伊丝克接入学院吧?
不过......另一方面,提莫尔对维瑟也是有所隐瞒,至于试图掩藏起来的秘密就是伊丝克身上具有时间系魔术这件事情。
“所以为什么......你亲自教她魔术不是更为保险?明明不放心我好吧......”
似乎是猜到了提莫尔深夜来访不是只想叙旧而已,于是维瑟主动提及了这件事。
“......因为我厌恶魔术,那些术法只是单纯的杀人技而已,关于这点,你我应该深有体会,可你的话......呵呵,内心深处对魔术还是充满热情的吧?”
提莫尔戏谑的瞥了维瑟一眼。维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这点......若非潜意识里对魔术充满热爱,他也不会想要去当一名魔术讲师,之所以变得颓废也只是因为对现实感到失望而已。
事实上,维瑟盼望着能够拥有改变现状的机会。
“所以你向我隐瞒伊丝克是「时」之术持有者这点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应该没有魔术师会对它没有兴趣......不过我不会别有企图就是了。”
“说的不错,原本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的,可是伊丝克这家伙——怎么说呢,是一个感性又略带冲动的青春期少女吧?分明答应过会保守好自己的秘密的......”
因为看到克拉尔亚遭受相同的境遇,所以几乎是本能的冲动想要带他逃离那场漩涡......伊丝克就是这么一个少女。
该说是头脑简单呢?还是孩子气......提莫尔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不如就说是善良的小傻瓜好了。
“而后,伊丝克的秘密就被某人发现了呢?然后王室截获了消息......”
提莫尔语气平稳的描述着现实,听不出来丝毫的喜怒哀乐。
伊丝克曾向提莫尔说过在学院里见到一名六阶魔术师,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而且那人的外表看起来就有些不好惹,给她一种社会不良青年的感觉......
那之后不久,希利拉便登门拜访。
所以结果并不难猜,只是让人一时觉得难以接受而已。提莫尔意有所指的看着维瑟,而对方自然清楚其中的意味。
“我可以将其视作一种‘背叛’么?”
“......”
维瑟沉默半晌没有回话,他大概能够猜到伊丝克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了......自己信赖的老师成了身旁的监视器,怎么想也会有些难以接受吧?
或许是不想去确认这点、不愿亲耳听到,所以伊丝克才打断了维瑟并匆忙的逃离。
“果然是这样么......呵......我竟然也会感到愧疚,看来啊——我果然不适合待在王室魔导士团那种组织......”
维瑟不由得想起了因为优柔寡断一时心软,结果落得个身负重伤的事情......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你......我太多疑了,如果一开始就对你和盘托出的话,伊丝克大概率不会闯入王室的视线......”
“算啦......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伊丝克吧?要怪就怪我睡懒觉好了......毕竟我曾经的身份是王室魔导士团的成员,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提莫尔和维瑟相视一笑,算是消除了这件事产生的芥蒂,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维瑟并未将一切都告知希利拉,比如说提莫尔和依芙雅等人的身份与过往......
虽然伊丝克的秘密已经被尤利希尔和希利拉知晓,不过还有回转的余地......无论是王室纷争亦或邦国之间的争端,伊丝克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枚重要的棋子,是必须要保护好的关键人员。
所以至少在成长起来之前,伊丝克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危险。
“是说,我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她一辈子......所以你还是赶紧教伊丝克那些杀伤力大的魔术吧,兴趣也好、因材施教也罢......统统忽略不计好了......”
“不需要考虑什么教学理念,只要伊丝克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好。”
提莫尔的意思是,将魔术像是填压知识一样灌输进伊丝克的脑海。虽然伊丝克必定会充满抵触情绪,不过......这的确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唔......时候不早了,再说吧,提莫尔。”
“......身为老师,时刻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学生,另外......你也是一名父亲,所以也要......”
“知道啦知道啦......”
维瑟有些难为情的打断了提莫尔。提莫尔见状笑了笑,打开门的瞬间恰好撞见等候在门外的洁茜卡。
“晚安,提莫尔先生。”
“欸......早点休息。”
洁茜卡向提莫尔道了声晚安。提莫尔看了眼洁茜卡便心领神会的赶紧悄悄离开......这样的眼神......接下来有维瑟好受的。
“洁茜卡你......难道还想接着吵架?”
“我可不会像个孩子一样,维瑟......话说索菲雅参加魔术竞技赛这件事你不会毫不知情吧......”
洁茜卡一边关上房门一边做好兴师问罪的准备。似乎是被洁茜卡冰冷的语气给震慑住了一样,维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咳嗯,那个......索菲雅长大了,你我都没有强行掌控她的权力。”
“这点我当然知道,所以无论索菲雅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如此......不过,反观站在我面前的某人貌似没有说这话的资格,而且——”
洁茜卡浑身气势一变,眉头紧皱的瞪视维瑟,眼里满是难以言表的混合情绪......
很明显的一点是,索菲雅偷偷参加比赛的事情成了导火索,洁茜卡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正处于爆发边缘,若不是提莫尔在场她估计会一脚踹开门......
不只是隐瞒,还有这十多年的缺失。
“——我不相信你有保护好索菲雅的能力,一直以来就没陪伴在孩子身旁的你,甚至没有资格被称之为‘父亲’......”
“......还好意思瞒着我,分明知道那种比赛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索菲雅不明白尚且情有可原,可是......”
......
............
洁茜卡不想让索菲雅听到什么,所以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诉说心中的委屈。
内心的情感透过愤懑的眼神传达出来......洁茜卡很少像这样发脾气,所以维瑟全程保持沉默缄默不言。
这个时候,任何理由和安慰的话语都会被当成狡辩的借口以及虚情假意......
“对不起......对你,也是对索菲雅......”
维瑟沉默了好一阵如此说道。的确如洁茜卡所言,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事已至此,失去的一切永远都无法再挽回了。
“我......还有弥补的机会吗?洁茜卡......”
——没有。
洁茜卡很想像这样斩钉截铁的否决,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
洁茜卡可不想被维瑟这家伙看见流眼泪的样子,于是不由分说的离开......
“怎么......我倒真像是个来撒泼打滚的小孩子似的?”
洁茜卡小声嘟哝着,在路过索菲雅门前的时候尽力控制住啜泣声。至于维瑟......这下是真的彻夜难眠了,事实上——那种愧疚的心情自始至终都在折磨着他,让他觉得身心俱疲。
只有在讲授魔术的时候才会暂时忘却那种让人无力的心情......或许是因为这样,维瑟才无法拒绝索菲雅的请求吧?
明知会令洁茜卡担心甚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达到冰点,维瑟依旧选择如此。
洁茜卡虽然嘴上不松口,可到底是尊重了索菲雅的意愿。
让孩子自由的展翅高飞,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疲劳时提供一个温暖的港湾......欲行便得行,当归亦可归,在这点上两人的意见出奇一致。
“洁茜卡、索菲雅......我会保护好你们的......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这样的话算是一种弥补吗......维瑟凝望着漆黑的景色出神的想道。